第7章 同桌
这座城市夏末，天色总是黑得很晚。
晚上七点半，随着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处，商业街一头瞬间亮起了华丽盛大璀璨灯火，可另一头却越来越昏暗，那些狭小店铺中光点就像是远飞萤火虫，一个接着一个，逐渐消失在破落旧区中。
纪乔用脚踩下卷帘，钥匙转了两圈锁好门，和乔小妍一起往回家方向走。
没有固定营业时间，只要天黑了就关门，这是他们这家小花店雷打不动一条不成文惯例。
可也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什么。
毕竟红玉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个漂亮娇柔oga独自带着儿子生活在这里，本就已经足够引人幻想，更别提如果她还要在夜晚独自出入那些幽黑深僻小巷了。
从这回家路叫做北阳路，道路规划做得不算太好，铅灰色电线杆和水泥墙上满是各式涂鸦和小广告，歪歪扭扭地一层盖过一层，杂乱无章，把小商贩匆匆一拍就离去仓促暴露无遗。
走了一会，前方有隐隐喧闹传来，红玉区“商业中心”到了。
这座菜市场是废弃旧工厂改建，一列列方格小铺紧紧挨着，只留了一条狭窄过道供人穿行。肉膻鱼腥味混杂，老板摊主们你争我夺，揽客叫卖吆喝声没有一刻停歇。
“老板，请问这个怎么卖啊。”乔小妍挎着购物袋，指了指砧板前肉。
头上绑着白毛巾肉铺老板没停下手上动作，“砰砰砰”剁肉声里夹着他颇有气势回答：“40块一斤。”
“又涨价了啊”乔小妍咕哝一句，尝试着砍价，“能不能便宜一点？35块卖不卖？”
“大妹子，你和我开玩笑呢。”老板满脸不可置信，“你看看咱这肉，这腿，这大猪蹄子，才40块可太实在了，你打灯笼都找不着第二家。这样吧，哥给你38块一斤怎么样？再便宜可就没有了！”
几分钟后，乔小妍笑意盈盈地扬了扬手中塑料袋，满脸都是成功砍价2块喜悦：“今天好顺利就买到了便宜肉！妈妈厉害吧？”
纪乔垂眸看向塑料袋。
里面是从猪肋排上切下来，肥瘦相间五花肉。其实相同档次肉可以在菜市场另一个角落里买到，那个地方偏，去人少，他每次都能成功把价格再砍下个几块。
而乔女士买东西永远只会在门口附近打转，看见了想买东西便不会再挪地方货比三家，就算是后天努力学来砍价技术，也是只要别人挡回来一句便没了办法。
他这个漂亮妈妈性格就是这样，细腻天真，娇憨中带着点小迷糊。少女时期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是一心追寻舞蹈梦小天才，结婚后那些年又被一直他爸捧在手心，以至于纵然到如今，依旧没能完全改掉这些跟了她太久特质。
不过也不用改掉，所以纪乔刚才一直没说话，现在更是点着头道：“嗯，厉害。”
晚饭惯例是荤素搭配两菜一汤，纪乔洗了碗从厨房出来，乔小妍正盖着层薄毯坐在沙发上，边串手链珠边看偶像剧。
小白狗“将军”正趴在她脚边摇尾巴。
走过去把空调扇功率调低，纪乔淡声提醒道：“风力太大会感冒。”
他又走到电视机旁，拉开立柜第一个抽屉，里面是一个银灰色便携冷藏箱。
打开后水雾弥散，滑轨自动伸展，两层十四个格位已经空了大半，剩下每格里都放着一瓶透明药剂和一支一次性注射器。
“喝中药已经熬好了。”纪乔伸手拿空一格，转身往沙发方向走，“这几天要注意点，注射完半小时之后才能喝。”
闻言，乔小妍注意力转移过来，抬头瞄了一眼墙上挂历上红圈——今天是8月28号，不出意外话，明天就会进入她发情期。
“我知道我知道，这话你每个月都要说好多次诶。”乔小妍放下手链笑着拜托，“那今天也要麻烦小乔帅儿子啦。”
说完便三两下挽起了左手手臂袖子。
这间小小筒子楼居室里只住了两个人。
纪乔没有爸爸，乔小妍没有丈夫，那个永久标记过她、拥有过她alha刑警大队长已经去世五年了，但oga每月特有发情期却并没有随之离去，依旧潜藏在她后颈那个腺体里。
生理冲动难以自抑，只能借助外力，只能靠频繁注射抑制剂来克服。
熟练地从玻璃瓶中抽完药剂，纪乔食指轻弹两下注射器，找到了那根细细静脉。
他手很稳，像以往做过千百次一样，缓慢地推进注射，一气呵成，就连抽针时候都没有带出任何药液和血滴。
只不过，任凭他再如何手法娴熟，小心谨慎，乔小妍依旧不可避免地有用药后短暂眩晕反应，嘴唇发白，手指轻微地颤抖着。
是药三分毒，就算配着中药调理，经年累月注射还是拖累了她身体。瘦白手臂上，针孔痕迹残留，经常青紫一片。
“要不——”
静了几秒，纪乔忽然出声。
乔小妍一愣，睁开眼睛：“什么？”
纪乔眉头紧皱，垂在身侧手指蜷了一下：“我说，要不还是去医院。”
话一出口，两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虽然言尽于此，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纪乔真正想说——
要不就去医院把腺体摘了吧。
oga摘除腺体，彻底失去分泌信息素能力，不会再受发情期折磨。
“只是爸标记”纪乔盯着茶几桌脚，抿了抿唇角，正想再次开口说话时候，乔小妍突然抬起右手扒拉了两下他鬓角。
纪乔看过去：“嗯？”
“没什么，就是小乔你每天担心那么多那么多事，我想看看有没有长白头发。”
“”
“好啦好啦。”乔小妍顺势大力揉乱他头发，笑起来时候脸上看不见一点阴霾：“那可是宇宙最帅大帅哥留给我诶，说出去那些医院里小护士都是要嫉妒，我才不去显摆呢。”
显摆么。
纪乔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盯着从窗角漏下来月光，云丝雾绕，外头走动喧闹声隐约，恍恍惚惚又是一晚上。
他周末照例是在兼职中度过，忙碌时间长着脚，转眼便又到了周一。
刚开学一个礼拜，学生们普遍都还没能从“一睁眼就有饭吃，一伸手就有手机玩”状态中脱离出来，以至于这天来教室里补作业人异常之多，一边鬼哭狼嚎一边运笔如飞。
程煜补完最后一笔英语作文，手一扬把作业后递，整个人扒着纪乔桌子长呼一口气：“四张英语卷，梅姐布置起作业来真是心狠手辣，也不知道今天回学校了没。”
“回了。”纪乔笔上动作没停，左手翻过试卷，“我看见她开车进来。”
“妈耶。”程煜一张脸瞬间垮了下去，“那等会肯定要讲评摸底考试卷了？！不行，狂风暴雨来临之前，我必须得先去食堂补充点能量。”
“乔哥你要不要？”
“就水吧。”纪乔说，“谢了。”
程煜走了之后，周围几桌就只剩下了纪乔一个人，他伸手推开了点窗户，让晨风吹进来。
大概是没人说话，心神全都汇聚在写字作业上原因，笔尖摩擦纸张沙沙声在耳中变得异常明显，像是某种奇异变奏曲。
“早啊。”
身侧有一道声音忽然落下来。
变奏曲戛然而止，纪乔下意识偏头。
他同桌来了。
江潇今天穿上了一中校服，正卸着书包，单手拉开椅子坐下，像是随口打了句招呼。
在这一瞬间，他只给纪乔留了半边轮廓深重侧脸，睫毛黑长，鼻梁高挺，下巴到喉结线条尤其漂亮。初具成年人利落，却又还残留青涩。
黑白色系简单搭配一点都没有让江潇显得斯文，反倒更放大了他身上那点出格散漫气质。不过最吸引人目光，还是后颈上一块腺体贴。
——黑底白字，写了一个大大“x”。
是腺体贴。
和阻隔剂相比，腺体贴对信息素隔绝效果更好，持久时间也更长，但是在市面上却不如阻隔剂流行，一来是因为造价成本更高，二来则是因为腺体贴毕竟要和腺体长时间紧密相处，要是一个不小心，一时使用不当或是更换不及时，很容易就对腺体造成损伤。
而对方忽然用上腺体贴
纪乔指尖轻轻按了一下手中水笔微硬外壳，倏地收回视线。
过了几秒，他头也没偏，只是说：“早。”
一中早读向来是按单双数划分，夏季一三五英语，二四语文，冬季则倒换过来。
领读英语课代表是个嗓门很大男生，才刚站上讲台没多久，走廊里突然传来一串“笃笃笃”脚步声，是细高跟敲在地板上特有声音。
“卧槽，梅姐！”第一排靠窗男生喊了声。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然后就是各种试卷书本收进桌肚声音，一通手忙脚乱风卷残云，众人课桌上只剩下了和英语有关30340东西。
一位年轻高挑女人抱着教案从前门里走进来，站定后把身后黑板推好，语速很快：“今天英语早读我征用了，补前两天出差落下课，各位有意见吗？”
讲台下安静如鸡，谁都不敢有意见。
“梅姐”是他们班英语老师，全名汤小梅。
三十出头女alha，性子雷厉风行，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小梅一出，谁与争锋”气场。
据说前些年有一回她带班钥匙卡门眼里了，开锁师傅赶来又最起码要半个小时，眼瞧着五十几号学生时间都要被耽误，这位女士二话不说换上运动鞋，对着教室防盗门就是一踹。
门“咔嚓——”开了，惊掉一地下巴。
自此，汤小梅荣登一中贴吧“最不好惹女老师”榜首，“梅姐”这个尊称也就流传开了。
这次摸底考公布成绩那两天，汤小梅临时去邻省参加英语教研会，死刑变成死缓，十班众人当时有多高兴逃过一劫，现在就有多悲伤大难临头。
教室里有人长长叹一口气。
“你们怎么还叹上气了？”
汤小梅一瞪眼：“我刚在办公室看到成绩，差点就直接打120让救护车把我拉走了！满分150卷子，我们班平均分居然才110出头拜托，小朋友们，这还只是高一内容，那要是以后高二高三一起来，你们这帮人不是要跌破及格线了？！我请我家猫主子来在答题卡上随便按几个印，说不定都比你们有些同学得分高”
噼里啪啦地无差别扫射十来分钟之后，汤小梅训够了，她抖了抖手中例卷：“行了，高一你们不归我管，往事也不可追，但是从今天开始，每节课都必须——”
话说到这里，她动作却忽然一顿，视线落向最后一排：“纪乔。”
这种时候点名实在恐怖。
全班鸦雀无声，整齐划一地扭头往后看。
讲道理，怕归怕，背后议论归背后议论，这些天下来，十班学生有时候真挺佩服纪乔。
这哥们虽然是个学渣，从来不学习，但心理素质也是真强大，不管什么时候情绪都稳得一批，一张冷漠脸，完全无惧各种点名批评。
纪乔顶着无数目光挪了挪凳子，正准备站起来，结果又听见汤小梅扔下几个字：“——同桌，是新来学生？”
被点到名纪同学：“？”
理十班众人：“？”
转折来得猝不及防，面面相觑几秒后，有人没憋住“噗嗤”了声，然后整个班就笑作了一团。
“安静，笑什么笑！”估计汤小梅也觉得面上有点挂不住，拍了两下桌子整顿纪律，才又佯装无事地继续问：“新同学叫什么名字？”
“江潇。”
正处在变声期男孩子声音总是低哑，这次似乎还混上了点笑意，纪乔揉了揉耳朵，十分无语地把凳子往回挪。
他已经发现了，他和转学生八字不太合。
可有些时候吧，人生就是有这么奇妙。
更准确点来说，就是好不灵坏灵。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一瞬间，就立刻被汤小梅下一句话坐实了：“好，江同学，我知道你没有参加摸底考，那等会上课讲题目，就和纪乔共用一起看试卷，相互监督，好好听讲。”
纪乔：“？！”w,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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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乔用脚踩下卷帘，钥匙转了两圈锁好门，和乔小妍一起往回家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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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会，前方有隐隐喧闹传来，红玉区“商业中心”到了。
这座菜市场是废弃旧工厂改建，一列列方格小铺紧紧挨着，只留了一条狭窄过道供人穿行。肉膻鱼腥味混杂，老板摊主们你争我夺，揽客叫卖吆喝声没有一刻停歇。
“老板，请问这个怎么卖啊。”乔小妍挎着购物袋，指了指砧板前肉。
头上绑着白毛巾肉铺老板没停下手上动作，“砰砰砰”剁肉声里夹着他颇有气势回答：“40块一斤。”
“又涨价了啊”乔小妍咕哝一句，尝试着砍价，“能不能便宜一点？35块卖不卖？”
“大妹子，你和我开玩笑呢。”老板满脸不可置信，“你看看咱这肉，这腿，这大猪蹄子，才40块可太实在了，你打灯笼都找不着第二家。这样吧，哥给你38块一斤怎么样？再便宜可就没有了！”
几分钟后，乔小妍笑意盈盈地扬了扬手中塑料袋，满脸都是成功砍价2块喜悦：“今天好顺利就买到了便宜肉！妈妈厉害吧？”
纪乔垂眸看向塑料袋。
里面是从猪肋排上切下来，肥瘦相间五花肉。其实相同档次肉可以在菜市场另一个角落里买到，那个地方偏，去人少，他每次都能成功把价格再砍下个几块。
而乔女士买东西永远只会在门口附近打转，看见了想买东西便不会再挪地方货比三家，就算是后天努力学来砍价技术，也是只要别人挡回来一句便没了办法。
他这个漂亮妈妈性格就是这样，细腻天真，娇憨中带着点小迷糊。少女时期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是一心追寻舞蹈梦小天才，结婚后那些年又被一直他爸捧在手心，以至于纵然到如今，依旧没能完全改掉这些跟了她太久特质。
不过也不用改掉，所以纪乔刚才一直没说话，现在更是点着头道：“嗯，厉害。”
晚饭惯例是荤素搭配两菜一汤，纪乔洗了碗从厨房出来，乔小妍正盖着层薄毯坐在沙发上，边串手链珠边看偶像剧。
小白狗“将军”正趴在她脚边摇尾巴。
走过去把空调扇功率调低，纪乔淡声提醒道：“风力太大会感冒。”
他又走到电视机旁，拉开立柜第一个抽屉，里面是一个银灰色便携冷藏箱。
打开后水雾弥散，滑轨自动伸展，两层十四个格位已经空了大半，剩下每格里都放着一瓶透明药剂和一支一次性注射器。
“喝中药已经熬好了。”纪乔伸手拿空一格，转身往沙发方向走，“这几天要注意点，注射完半小时之后才能喝。”
闻言，乔小妍注意力转移过来，抬头瞄了一眼墙上挂历上红圈——今天是8月28号，不出意外话，明天就会进入她发情期。
“我知道我知道，这话你每个月都要说好多次诶。”乔小妍放下手链笑着拜托，“那今天也要麻烦小乔帅儿子啦。”
说完便三两下挽起了左手手臂袖子。
这间小小筒子楼居室里只住了两个人。
纪乔没有爸爸，乔小妍没有丈夫，那个永久标记过她、拥有过她alha刑警大队长已经去世五年了，但oga每月特有发情期却并没有随之离去，依旧潜藏在她后颈那个腺体里。
生理冲动难以自抑，只能借助外力，只能靠频繁注射抑制剂来克服。
熟练地从玻璃瓶中抽完药剂，纪乔食指轻弹两下注射器，找到了那根细细静脉。
他手很稳，像以往做过千百次一样，缓慢地推进注射，一气呵成，就连抽针时候都没有带出任何药液和血滴。
只不过，任凭他再如何手法娴熟，小心谨慎，乔小妍依旧不可避免地有用药后短暂眩晕反应，嘴唇发白，手指轻微地颤抖着。
是药三分毒，就算配着中药调理，经年累月注射还是拖累了她身体。瘦白手臂上，针孔痕迹残留，经常青紫一片。
“要不——”
静了几秒，纪乔忽然出声。
乔小妍一愣，睁开眼睛：“什么？”
纪乔眉头紧皱，垂在身侧手指蜷了一下：“我说，要不还是去医院。”
话一出口，两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虽然言尽于此，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纪乔真正想说——
要不就去医院把腺体摘了吧。
oga摘除腺体，彻底失去分泌信息素能力，不会再受发情期折磨。
“只是爸标记”纪乔盯着茶几桌脚，抿了抿唇角，正想再次开口说话时候，乔小妍突然抬起右手扒拉了两下他鬓角。
纪乔看过去：“嗯？”
“没什么，就是小乔你每天担心那么多那么多事，我想看看有没有长白头发。”
“”
“好啦好啦。”乔小妍顺势大力揉乱他头发，笑起来时候脸上看不见一点阴霾：“那可是宇宙最帅大帅哥留给我诶，说出去那些医院里小护士都是要嫉妒，我才不去显摆呢。”
显摆么。
纪乔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盯着从窗角漏下来月光，云丝雾绕，外头走动喧闹声隐约，恍恍惚惚又是一晚上。
他周末照例是在兼职中度过，忙碌时间长着脚，转眼便又到了周一。
刚开学一个礼拜，学生们普遍都还没能从“一睁眼就有饭吃，一伸手就有手机玩”状态中脱离出来，以至于这天来教室里补作业人异常之多，一边鬼哭狼嚎一边运笔如飞。
程煜补完最后一笔英语作文，手一扬把作业后递，整个人扒着纪乔桌子长呼一口气：“四张英语卷，梅姐布置起作业来真是心狠手辣，也不知道今天回学校了没。”
“回了。”纪乔笔上动作没停，左手翻过试卷，“我看见她开车进来。”
“妈耶。”程煜一张脸瞬间垮了下去，“那等会肯定要讲评摸底考试卷了？！不行，狂风暴雨来临之前，我必须得先去食堂补充点能量。”
“乔哥你要不要？”
“就水吧。”纪乔说，“谢了。”
程煜走了之后，周围几桌就只剩下了纪乔一个人，他伸手推开了点窗户，让晨风吹进来。
大概是没人说话，心神全都汇聚在写字作业上原因，笔尖摩擦纸张沙沙声在耳中变得异常明显，像是某种奇异变奏曲。
“早啊。”
身侧有一道声音忽然落下来。
变奏曲戛然而止，纪乔下意识偏头。
他同桌来了。
江潇今天穿上了一中校服，正卸着书包，单手拉开椅子坐下，像是随口打了句招呼。
在这一瞬间，他只给纪乔留了半边轮廓深重侧脸，睫毛黑长，鼻梁高挺，下巴到喉结线条尤其漂亮。初具成年人利落，却又还残留青涩。
黑白色系简单搭配一点都没有让江潇显得斯文，反倒更放大了他身上那点出格散漫气质。不过最吸引人目光，还是后颈上一块腺体贴。
——黑底白字，写了一个大大“x”。
是腺体贴。
和阻隔剂相比，腺体贴对信息素隔绝效果更好，持久时间也更长，但是在市面上却不如阻隔剂流行，一来是因为造价成本更高，二来则是因为腺体贴毕竟要和腺体长时间紧密相处，要是一个不小心，一时使用不当或是更换不及时，很容易就对腺体造成损伤。
而对方忽然用上腺体贴
纪乔指尖轻轻按了一下手中水笔微硬外壳，倏地收回视线。
过了几秒，他头也没偏，只是说：“早。”
一中早读向来是按单双数划分，夏季一三五英语，二四语文，冬季则倒换过来。
领读英语课代表是个嗓门很大男生，才刚站上讲台没多久，走廊里突然传来一串“笃笃笃”脚步声，是细高跟敲在地板上特有声音。
“卧槽，梅姐！”第一排靠窗男生喊了声。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然后就是各种试卷书本收进桌肚声音，一通手忙脚乱风卷残云，众人课桌上只剩下了和英语有关30340东西。
一位年轻高挑女人抱着教案从前门里走进来，站定后把身后黑板推好，语速很快：“今天英语早读我征用了，补前两天出差落下课，各位有意见吗？”
讲台下安静如鸡，谁都不敢有意见。
“梅姐”是他们班英语老师，全名汤小梅。
三十出头女alha，性子雷厉风行，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小梅一出，谁与争锋”气场。
据说前些年有一回她带班钥匙卡门眼里了，开锁师傅赶来又最起码要半个小时，眼瞧着五十几号学生时间都要被耽误，这位女士二话不说换上运动鞋，对着教室防盗门就是一踹。
门“咔嚓——”开了，惊掉一地下巴。
自此，汤小梅荣登一中贴吧“最不好惹女老师”榜首，“梅姐”这个尊称也就流传开了。
这次摸底考公布成绩那两天，汤小梅临时去邻省参加英语教研会，死刑变成死缓，十班众人当时有多高兴逃过一劫，现在就有多悲伤大难临头。
教室里有人长长叹一口气。
“你们怎么还叹上气了？”
汤小梅一瞪眼：“我刚在办公室看到成绩，差点就直接打120让救护车把我拉走了！满分150卷子，我们班平均分居然才110出头拜托，小朋友们，这还只是高一内容，那要是以后高二高三一起来，你们这帮人不是要跌破及格线了？！我请我家猫主子来在答题卡上随便按几个印，说不定都比你们有些同学得分高”
噼里啪啦地无差别扫射十来分钟之后，汤小梅训够了，她抖了抖手中例卷：“行了，高一你们不归我管，往事也不可追，但是从今天开始，每节课都必须——”
话说到这里，她动作却忽然一顿，视线落向最后一排：“纪乔。”
这种时候点名实在恐怖。
全班鸦雀无声，整齐划一地扭头往后看。
讲道理，怕归怕，背后议论归背后议论，这些天下来，十班学生有时候真挺佩服纪乔。
这哥们虽然是个学渣，从来不学习，但心理素质也是真强大，不管什么时候情绪都稳得一批，一张冷漠脸，完全无惧各种点名批评。
纪乔顶着无数目光挪了挪凳子，正准备站起来，结果又听见汤小梅扔下几个字：“——同桌，是新来学生？”
被点到名纪同学：“？”
理十班众人：“？”
转折来得猝不及防，面面相觑几秒后，有人没憋住“噗嗤”了声，然后整个班就笑作了一团。
“安静，笑什么笑！”估计汤小梅也觉得面上有点挂不住，拍了两下桌子整顿纪律，才又佯装无事地继续问：“新同学叫什么名字？”
“江潇。”
正处在变声期男孩子声音总是低哑，这次似乎还混上了点笑意，纪乔揉了揉耳朵，十分无语地把凳子往回挪。
他已经发现了，他和转学生八字不太合。
可有些时候吧，人生就是有这么奇妙。
更准确点来说，就是好不灵坏灵。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一瞬间，就立刻被汤小梅下一句话坐实了：“好，江同学，我知道你没有参加摸底考，那等会上课讲题目，就和纪乔共用一起看试卷，相互监督，好好听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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