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军令_将军说她不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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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军令

  林傲雪将这短短一封信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心头酸酸涩涩,喉头哽咽,难以成言,最终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一行温热的眼泪涌出她的眼眶,顺着腮边滑落,没入她脚下的泥土,很快便不见了踪迹。她鼻间涩然,无法压抑的痛楚翻滚在她心头,让她通红的眼眶无所覆藏地暴露她的脆弱。但她很快便用袖口遮挡了自己的脸孔,将那一瞬间破碎而喧嚣的疼痛掩藏起来。

  影肆在旁,亲眼看着林傲雪眼角泪滴滑落,既震撼又动容。

  男儿有泪不轻弹,在影肆看来,林傲雪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有用兵之才,且悍勇无双,一上战场,可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能冲冠一怒为云烟私调兵马闯出邢北关,气势浩然,世无其二。

  但就是这样一个顶天立地之人,却在见到云烟手书的一瞬间,脆弱地落下眼泪。

  云烟为林傲雪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他原以为,林傲雪根本不值得云烟这么用心,林傲雪人在军中,忙碌起来根本不顾不上到医馆来看云烟,相比云烟对林傲雪的温柔与深情,林傲雪足可以用薄情寡义来形容。

  然而这一刻,那一滴泪将他心里对林傲雪的不满和责难尽都洗刷了去,原来这么铁血的男人也会流泪。

  他沉默地垂下头,用力撇开视线,不再去看林傲雪。

  林傲雪竭力平复了内心汹涌的情绪,当她将衣袖放下来时,她脸上的神情已恢复如常。她将那一封信叠好,重新放回木匣中,而后将那两枚玉佩取出,又把自己身上那一枚金钥匙放进木匣里,随手将匣盖扣上,递交给影肆:

  “你将此物重新锁好,就地掩埋。”

  影肆是影卫之一,云烟将影卫调令交给林傲雪,那影卫便也要听从林傲雪的吩咐,若说先前他心里还有一丝不愿,而今那些微的芥蒂也已烟消云散。

  他从林傲雪手中接过木匣,又以不同于先前的另外一种手法将木匣上的机关锁扣好,确认无误之后,便原地将那匣子重新埋上。

  为了不让人辨识出新泥与旧土之间的差异,他还寻了些枯草落叶过来,就着树根铺上一层,彻底掩盖了掘土之后残留的痕迹。

  待诸事了,林傲雪锤头问他:

  “你之后作何打算?”

  影肆一边清理树下痕迹,一边回答:

  “我作为影卫,自然要履行影卫的职责,云姑娘让我效忠你,我便听你调遣,随你入军,随时候命。”

  林傲雪眉头一拧,目光扫过影肆腰侧的刀伤:

  “可你身上还有伤。”

  影肆眉眼一斜,眼中神光冷然:

  “小伤而已,并无大碍。”

  他觉得林傲雪是在质疑他的能力。

  林傲雪眨了眨眼,见影肆坚持,好像她再多说一句,这人就要跟自己动手以证明他犹有余力。既然影肆坚持,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无奈地叹息一声,言道:

  “你要跟着便跟着吧,但自己小心行事,注意莫让伤口恶化了,最好能早一点好起来,免得捅了娄子。”

  林傲雪稍稍有一些明白影肆的性子了,所以她的措辞也改换了另一种能让影肆接受的方式。

  影肆冷哼一声,没有接话,但林傲雪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

  林傲雪吐出一口浊气,又道:

  “走吧,带路,离开这里,回军营去。”

  这片树林按照奇门遁甲中的规则布置,林傲雪对此不甚了解,若随便寻个方向朝前走,多半会迷路。

  影肆没有犹豫,转身就走,脚下步步生风,林傲雪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影肆看起来沉熟稳重,竟在这些小地方显得格外幼稚。

  她回到军营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了,驻守在营帐外的卫兵困倦难当,虽然站在门口,却抱着手里的枪杆脑袋一摇一晃,随时都可能睡过去。

  林傲雪从暗中出来,小心翼翼地从两个卫兵中间穿过,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和衣往床上一躺,便又开始费心思量。

  她今日得到了太多信息,关于蛮族的、北辰的,甚至有关于云烟。

  云烟果然是个厉害的女人,在北辰贺眼皮底下,还能培养出自己的亲信,并多达十一人,个个都是好手。而今,她更是将这一切,将她她费尽心力培养起来的势力,毫无保留地交到了林傲雪手里。

  这不只是一股庞大的力量,更是云烟对林傲雪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一颗炽热滚烫的真心。

  它的沉重足以让林傲雪肝脑涂地,并为之付出自己所拥有的全部深情。

  额角生出些许晕眩的感觉,她已经奔波了好几日,从中原战场率兵返回,千里驰援宜平,再到出兵邢北关收复失地,后来领兵追出关外,夜里又与玄鹤勾心斗角,从影肆处拿到云烟转交之物,她已经精疲力尽,疲惫不堪。

  何况在关外时,她因云烟被擒而自己无能为力之事急火攻心,受了内创,此时心神稍稍松懈,便困倦难当。

  她闭上眼,压了压额角,浅眠片刻,纵然再多事务,也应抽出时间歇息一会儿,否则一旦拖垮了身体,便没了本钱去救云烟。

  林傲雪两眼一闭,意识迷迷糊糊,感觉不过须臾,外边天色便亮了。

  晨起的号角声将她唤醒,她翻身坐起,用力甩了甩头,旋即起身打来凉水扑在脸上让自己更快清醒,今日便是此月十七,营中无有战事,午后未时她要去一趟福云庄,与父亲旧部之子接洽。

  但在此前,应当还有一些要事需要处理。

  她刚洗了把脸,帐外便来了传令兵,裴青请她去帐中议事。

  林傲雪没有在屋子里耽搁太久,她收拾好衣装之后,就去了见了裴青。

  裴青等她来,请她坐下后,便与她说:

  “昨日晚间,我已派传令兵去宜平将邢北关战况反馈给大将军,今日晨间军令已至,将军言道自己身体不适,还需在宜平静养一些时日,遣我二人继续驻守邢北关,以防蛮兵再临。”

  林傲雪点了点头,心中记挂着昨日她带兵出城之事,便问了一句:

  “关于我昨日私自出兵追击蛮族队伍的事情,将军可有说如何处置?”

  裴青闻言,脸上露出一抹笑,轻轻摇了摇头,道:

  “林偏将无需担心,此事我与将军言说,是我二人商议之后出兵追击,至于关外详尽之事,将军也没有细问,短时间内当是无虞。”

  林傲雪无论如何不曾想到裴青会这样回复她,她惊愣之下,愕然地地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裴青已替她将此事压下。

  如无意外,需得北辰隆伤好之后才能有精力追究,但等北辰隆伤好,就不知是多久之后了,今日之战本就没有生出恶果,届时中途又难免有些旁的变故,北辰隆还会不会追究,也是不定之数。

  裴青滥用私权,替林傲雪打了一把掩护。

  林傲雪震惊极了,她豁然起身,恭恭敬敬地朝裴青行了一礼:

  “裴将军此恩,在下必铭记于心。”

  裴青摆了摆手,快步上前将她扶起来,笑道:

  “林偏将不需如此,你我二人皆为北辰之将,理当相护扶持,如今关外蛮族环伺,国中又乱军动荡,此等形势之下,我军之中,实在不应再多出内乱,平白折损中军之将。”

  裴青之大义令林傲雪颇为动容,她心中喟然而叹,若北辰军中将领都如裴青一般,那邢北关将会少多少争斗。被北辰隆害死的杨近和郭文成也都是这样的好将,奈何此二人少了裴青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的气概,在未能羽翼丰满之时,便无端夭折了。

  林傲雪心中感慨,遂与裴青商议起邢北关中驻防安排,不再言谢。

  她从裴青帐中出来之后已临近午时,林傲雪去了一趟校场,督促兵卒操练,她自升为郡尉之后,便甚少亲身督促士兵训练了,平日里总有太多事情忙不过来,眼下她欲出兵关外也不能急于一时,难得得了片刻空闲,便来校场看一看。

  校场上士兵操练时喊声阵阵,林傲雪走近校场,心中忽然起意想去看看陆升近来在军中过得如何。

  陆升从两年前开始就跟随林傲雪一直南征北战,虽然不如林傲雪那般悍勇无匹,但也战功卓著,成功从战场上活下来,积累了许多军功,眼下已经成功升为千户,在军中拥有一定的声望。

  那时常跟随陆升一起为林傲雪鞍前马后的胥河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卒坐到百户的位置,官职不高,但他们的晋升速度在全军之中,也算极为迅速的了。

  林傲雪来时,陆升正在校场上监督士兵们操练,与手下兵卒讲说武器的用法,如何才能在战场上更快地杀死敌人保全自己。他做了千户之后,也渐渐将时间挪用出来钻研排兵布阵之道,而他自身的武功也逐年增长,进步飞快。

  林傲雪遥遥一观,忽而以足尖挑起一枚石子,两指一曲,朝陆升弹过去。

  本在与手下士兵们细细讲说的陆升忽然耳朵一动,敏锐地觉察那石子破空而来的细微声响,他手中朴刀一转,竖向身后,当的一声以刀面将那飞射而来的石子弹开,仅在朴刀暗银色的刀身上留下一道细小的白痕。

  手下士卒哗然喧嚣,纷纷拍手叫好。

  陆升回头一望,但见林傲雪满意地笑着,朝他点了点头,陆升喜出望外,转头斥了一声,让那兵卒们莫再喧哗,好好操练,这才快步朝林傲雪走过来,拱手道了一声“偏将”。

  林傲雪眼里带着笑,欣慰地称赞道:

  “不错不错,即便在军中也未放松警惕,可以独当一面了。”

  陆升得了林傲雪的夸赞,面上却露出两分羞赧的之色,他嘿嘿笑着摸了一把后脑勺,言道:

  “承蒙偏将栽培,陆升能有今日,断然与偏将的恩情分不开的。”

  如果没有林傲雪,莫说成为千户了,连最初他刚入军营时那几场战争,他能不能活下来都还是未知之数。眼下他虽然大仇还未得报,但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被仇恨抽空了心念的懦弱之辈,确如林傲雪所言,可以独当一面了。

  林傲雪听闻陆升此言,却是笑着说道:

  “旁人能助你的终究有限,你有这般成就,多半还是由于你自身的努力,切记戒骄戒躁,去吧,继续操练。”

  陆升对林傲雪的话总格外上心,此时林傲雪一说,他便听话地道了一声:

  “是,属下记住了。”

  待陆升转身重新回到阵前,继续指点士卒操练,林傲雪又围着校场走了一圈,心中忽然想起已有好长时间未曾见过北辰霁了,她眉头微蹙,猜想北辰霁兴许跟着北辰隆一起去了宜平,便不再留意,随后离开军营,去了福云庄。

  她来到福云庄后,寻到云烟留给她的那封书信里提及的酒桌,叫了一壶酒,在窗边自斟自酌地等候。

  从这张酒桌的窗户看出去,可以见到紧闭的烟雪医堂的门扉。

  街上依旧没有太多行人,福云庄里的生意也不如往常那么红火,堂子里稀稀拉拉坐着一些酒客,不足全盛时期三成之数。战争对邢北关的影响显而易见,即便是常年生活在邢北关的百姓,遭遇邢北关破城之危,还是无法很快恢复到平常的样子。

  林傲雪轻声一叹,每一场战争都会带来无数伤痛,也损毁许许多多的东西,感情,财帛,统统付之一炬,然而这场乱世之争,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到达尽头。

  她将那枚得自云烟的青玉坠在腰间,于桌前坐着,时不时小酌一杯,并未显出半分着急的模样,看起来也不像是在等人。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一人从楼梯口走上来,穿过厅堂站在林傲雪身后,抬手按向她的肩膀。

  林傲雪回手一把捏住此人的手腕,不允他再近前半分。

  早在这人抬步走上楼梯的时候,林傲雪便已听见了从阶上传来的脚步声,习武之人的脚步声与普通酒客的脚步声截然不同,恰好时间已近未时,故而林傲雪心中有所意料。

  此人行至她身后,更是印证了林傲雪心中猜测。

  但她回头之时,却依旧被眼前所见惊了一跳。

  她怎么都没想到,站在她身后的人,竟是裴青。

  裴青此行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看起来少了武将的凌冽之风,倒是多了两分儒雅的感觉,他神情温和,虽然被林傲雪擒住手腕,却半点也没觉得恼怒,而是微笑着朝林傲雪点了点头,挤眉弄眼地打趣着说道:

  “军中事务繁多,林偏将竟忙里偷闲出来饮酒,此番被我逮到,小心我将此事上报,叫你吃些苦头。”

  林傲雪脑子里乱糟糟的,有些分辨不清眼下的状况,她一见来人是裴青,顿时失了言语,连初时打的腹稿也没了用武之地。

  “裴将军也来福云庄饮酒?”

  她有些不确定,裴青究竟是无意路过,还是当真来与她接头的。

  正待她疑惑之际,裴青竟自顾自地在酒桌另一侧坐下,毫不见外地拿了酒杯酒壶,自己斟了一杯酒水,笑着说道:

  “是啊,我今日听闻邢北的玉器行出了一件新的器物,据说是岳州的青玉所制,可是个不错的宝贝,林偏将可有兴趣一观?”

  林傲雪耳尖一颤,那“岳州青玉”几个字将她的注意吸引,因为那一枚作为接头信物的青玉,也是岳州青玉制成的。林傲雪因此一下子明晰了裴青的身份,裴青果然是来与她接头的。

  她觉得荒谬又庆幸,同时心中还有一丝明悟,一直以来在军中对她多加照顾的裴青竟然就是父亲旧部与云烟联系的线人,昨日前裴青替她压下私自出兵之事,以及更早的时候毫无理由地将二十万兵马交给林傲雪的坦荡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林傲雪放下手中酒杯,面上亦露出笑容来,回答道:

  “既是裴将军邀约,林傲雪自当奉陪。”

  裴青哈哈一笑,转头唤来庄内小二,点了几个下酒菜,与林傲雪一边闲谈一边用餐。

  “裴将军与秦楠安前辈有旧?”

  席间,林傲雪低着头,状若无意地以只得桌前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问道。

  秦楠安是林傲雪父亲的旧部,是与隋椋一般资历极深的前辈,云烟给林傲雪的信上写的是接头之人为秦楠安之子,然则出现在林傲雪面前的人却是裴青,林傲雪自然心生疑虑,是否秦楠安之子与云烟一般,因为某些缘故无法亲自到场,故而假借他人之手完成这场会面。

  裴青抬头看了林傲雪一眼,唇角勾起,露出一抹爽朗的笑意,也同样将话语声压得很低,回答:

  “秦楠安正是家父。”

  林傲雪两眼一瞪,颇为震惊。

  裴青知她疑惑什么,便言:

  “当初镇国公府出事,秦氏一家也暗中被人盯上,家父担心我遭到牵连,便将我过继到一户寻常农家做养子,同时也改了姓名,便是如今这名字,我原本姓秦,名越青。”

  听了裴青的解释,林傲雪这才恍然,难怪裴青不跟随父亲姓秦,而是改作裴姓。

  裴青解释完这一句之后,眼里又多出两分笑意,瞅着林傲雪道:

  “我原以为林偏将与云姑娘只是关系要好而已,没想到,竟好到了这样的程度,难怪林偏将昨日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林傲雪面上露出两分窘迫之色,她哪里晓得来人会是裴青,以至于她仿佛所有把柄都落到了此人手里。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

  “裴将军便莫再笑话我了。”

  裴青面上笑意不减,又品了两口小菜,这才肃整了脸色,道:

  “关于我二人会面之事,云姑娘与你说了多少?”

  林傲雪手里筷子顿了顿,随后又继续将那一筷子青菜夹起,搁在碗中:

  “烟儿只与我留了一封书信,让我拿了玉佩与秦楠安之子接头,旁的,并未多说什么。”

  既然裴青已经知晓了林傲雪和云烟之间关系亲近,林傲雪便也没有再故意隐瞒什么,大大方方地将云烟唤作“烟儿”。裴青也不以为意,听闻林傲雪回答,他沉吟片刻,又问:

  “那你可知金钥匙?”

  林傲雪点头,心里却浮起一丝疑惑,云烟既然早做了安排,怎么感觉裴青并不知晓她拥有另外一把金钥匙的事情。林傲雪眨了眨眼,还是没将第二把金钥匙就在自己手中的事实说出来。

  她垂头稍一思索,旋即恍然。

  想来云烟是有自己的考量,她并非没有机会将此事告诉裴青,而是因为她不想暴露林傲雪的身份,林傲雪得到金钥匙的过程极为隐秘,很容易让人怀疑她真正的身份,所以即便裴青是林傲雪旧部的儿子,为了保险起见,云烟也没有将此事向裴青提及。

  越深入地了解云烟,林傲雪的心越痛,也越柔软感动。

  云烟心细如发,更是认真且贴心地为她打点铺路,她是那么胆怯懦弱的一个人,面对那颗滚烫炽热的真心,她却想着如何保护自己,也曾想过如何才能逃离,还自私地说出要云烟等自己报完家仇的话来。

  她心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叫呼吸纠缠着千丝万缕理不清的愁丝。

  哪怕她如此薄情寡义,云烟却一如既往地温柔,这份情谊令她羞愧难当,如针尖刺在心头,那冷锐又尖利的感觉伴随着胸口酸酸涩涩难以言明的思念,让她情不自禁地眼眶发红。

  若这一回,她能将烟儿带回来,那她们就成亲吧。

  她不再想叫那仇恨束缚了她们的步伐,正因为不知道意外和变故哪天出现,才更应该珍惜还在身边的人。

  她忽然想安定下来,给云烟一个能看得到希望的怀抱,至少,纵然身如浮萍,她也想给她们的心安一个家。

  思及此,她忽然笑了,像是卸去了一身令她疲惫不堪的包袱,待裴青抬眸看来,她说:

  “烟儿曾与我说世有三把金钥匙,是镇国公为防己身变故而备,交于亲信之人看管,其一在她手中,另外两把,皆在原镇国公旧部手里,却不知,这金钥匙背后,藏有什么重要隐秘?”

  裴青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沉默了片刻,像是斟酌着言语,而后回答:

  “看来云姑娘对林偏将非常信任,既然如此,我也不将你当外人,就与你直说吧,原本这三把钥匙是镇国公为防意外准备的暗招,岂料皇帝动手太快,镇国公防不胜防,一夜之间,大将军府内一百多口全部被刺身亡,镇国公府更是被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什么线索也没有留下。”

  “此事罢后,皇帝还特意暗中下令,清查了镇国公府上被火烧焦的尸体人数,确认府内无一活口,镇国公府出事之后,家父与另外两位挚友同时脱离镇国公府,但事实上他们都觉得镇国公府出事太过蹊跷,于是由明转暗,调查当初镇国公府出事的真相。”

  “他们为暂避风头,统统辞官归隐,彼此之间断了联系,并约定以当初镇国公交给他们的金钥匙为信物,每隔三年,遣亲信之人于盛夏在京中湛阳湖旁的金雀楼中聚首,明年便又是一个第三年。”

  “因当初之事已过去十多年了,京中盯得没有那么紧,自上次接头后,拥有金钥匙的三方势力彼此之间都还留有一些联系,然则今年诸多变故,云姑娘告诉我,手里有另外一把金钥匙的隋椋前辈被宗亲王生擒,眼下境况不明,金钥匙也不翼而飞,至于另外一方人马,至今还未现出动静。”

  裴青一边讲述,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变动,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不会传出去,林傲雪也不动声色地凝神倾听,这一部分,先前云烟也曾与她粗略讲过,虽没有裴青说得那么详细,但她也知道个大概。

  她眼里露出两分疑惑之色,侧首问道:

  “既如此,那这金钥匙又为何会落入烟儿手中?诸位暗查十余年,可有甚收获?”

  裴青闻言,洒脱一笑:

  “林偏将莫急,此事说来话长,你且听我与你细说。”

  他话音顿了顿,整理了一番思绪,又开口继续说下去:

  “家父与其友三人暗中调查当初镇国公府变故,在这个过程中,竟又发现另外一个势力也在调查当初之事,你知这批人马来自何处?”

  裴青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林傲雪眉头轻蹙,面露疑惑:

  “何处?”

  裴青视线四下一扫,让林傲雪附耳过去。

  林傲雪眼中疑惑更甚,朝前倾身,待凑近了些,便听裴青在她耳边低语:

  “是宗亲王府的人。”

  林傲雪闻言一惊,手中刚夹起的一粒青豆落回盘中,脸上震惊之情难以掩藏,但在裴青轻轻敲了敲桌面时,林傲雪又猛地回过神来,眼中神光晦暗,低声追问:

  “怎会是宗亲王府的人?镇国公府出事,宗亲王本就撇不清干系,他们又怎会暗中查访此事?”

  裴青示意林傲雪稍安勿躁,而后取了酒壶来,给林傲雪再满上一杯,同时解释道:

  “这波人马不是宗亲王派出来的,而是泠郡主!”

  北辰泠!

  林傲雪呼吸一窒,面上神色沉凝,闭口不言。她脑中思绪飞快转动,联想到云烟与北辰泠之间的关系,她隐隐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再回想起年节时分她在京城时与北辰泠短暂的接触,心中不由疑惑起来,难道这件事背后,还有什么她不曾知晓的隐秘?

  “北辰泠为何会参与此事?”

  她忍不住将心中疑问问出口。

  裴青夹了一片牛肉送进嘴里,两口咽下去,才回答:

  “一开始家父也觉得不能理解,我们调查当初的事情,隐约得到一部分真相,陷害镇国公的凶手多半就是宗亲王,然则此时郡主插手,我们如临大敌,彼此之间暗暗对抗,还清理了郡主手下不少人马。”

  “后来我们才了解到,原来北辰泠对宁将军一家人被害之事一直耿耿于怀,那搜出密信证物的砚台是其父北辰贺准备的,经她之手送给宁将军的女儿宁沐雪,带回镇国公府,她因此愧疚自责多年,并暗中搜查证据,以还镇国公府上清白!”

  裴青越往下说,林傲雪便越震惊,言及此处时,林傲雪已经完全呆住,半晌不能言语。

  难道一直以来,她都错怪了北辰泠?

  她脸色煞白,抿紧了唇,攥紧竹筷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裴青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林傲雪对这件事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林傲雪很快觉察到裴青疑惑的视线,她用力按捺住内心深处惊疑不定的心绪,问道:

  “然后呢?”

  裴青见她在短暂的震撼之后又很快恢复过来,眼里虽显出一抹疑惑,但并未抓着不放,而是继续说道:

  “泠郡主暗中为我们提供帮助,替我等遮挡北辰贺的耳目,在确定是北辰贺陷害了宁大将军之后,她没有置身事外,而是继续支持我们的行动,意图替镇国公平冤!作为交换,家父将金钥匙交给泠郡主,言说虽然他信任泠郡主,但他不会帮泠郡主将另外两枚钥匙拿到手,得看她自己的本事。”

  话到此处,林傲雪心里也有了答案,长吁一声,接话:

  “所以,泠郡主这一方的线人,就是烟儿。”

  北辰泠如何她不曾深入了解,但云烟她却比较明白,替北辰泠暗中忙活这件事的人是云烟,林傲雪便不得不相信,原来这才是真相了。

  所以,原本该在秦楠安手中的金钥匙到了云烟手里,她对一切了然于胸,却又不形于色。林傲雪对云烟的感情也很复杂,既佩服欣赏,又怜惜倾慕,云烟在这乱局之中获得的每一分成就,其背后,都暗藏了数倍于此的付出。

  想来,云烟在知晓她的身份之后没有向她提及她与北辰泠在背后为她做的这些事情,一来是因为云烟不知晓林傲雪心中对北辰泠的仇恨,二来也是因为,林傲雪还没有能力担负这些压力,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引火烧身。

  裴青点了点头:

  “不错,所以自前年我与云姑娘接洽,一直有所往来,这还是云姑娘第一次未亲自前来。”

  林傲雪口中“唔”了一声,斜瞥了裴青一眼,脸上神色莫名。

  裴青被林傲雪那一眼中的愤懑之色看得心里发毛,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他夹了一筷子牛肉塞到林傲雪的碗里,气恼地嗤了一声:

  “你该不会是怀疑我与云姑娘之间有甚不清不楚的关系吧?”

  林傲雪眼神一闪,又将视线瞥开。她当然不会怀疑云烟,只是得知这两年多的时间来,云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暗中与裴青会面,即便她理智知道两人之间公事公谈,却还是忍不住心头酸酸涩涩,有股气憋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许是心里做了决定,在她看来,云烟就已经是她的人了,旁人多看一眼,都是在跟她抢,何况裴青与云烟接洽的事情,还是她不能阻止的既成事实,让她烦恼之余,直将这愤愤难平的心绪迁怒到裴青头上。

  裴青呵一声冷笑,斜眼瞪着林傲雪:

  “你这可真是小人之心!再说了,就算我对云姑娘有想法,那云姑娘也看不上我呀!”

  林傲雪闻言,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咕哝道:

  “确是此理。”

  裴青简直要气炸了肺,险些原地起跳与林傲雪在酒楼里大打出手。他将手中酒杯朝桌上一跺,咬牙切齿地说:

  “这笔账回去再跟你清算,先说正事。”

  裴青起了话头,林傲雪面色一肃,也不再与之谈笑了,正襟危坐,等待裴青的下文。

  “日前家父于京中传来消息,他们组织人手去宗亲王府救下了隋椋前辈,但隋椋前辈被施了重刑,双腿已废。”

  这个消息让林傲雪心头一紧,脸色沉凝,心里难以遏制地浮现一抹愧疚之情。

  若非为了替她掩藏身份,隋椋是不会舍身相替,被宗亲王擒拿,虽然他在宗亲王府中保住了性命,但双腿皆废的打击,也绝非寻常人能承受,何况隋椋还是一个武功造诣极高的高手。

  裴青看了一眼林傲雪,见其忽然沉默下来,想来是因为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他便又言:

  “家父从隋椋前辈口中得知,镇国公爱女宁沐雪,尚在人世!”

  若说林傲雪先前得知北辰泠在暗中相助她父亲的旧部暗查当初之事的时候感到惊讶,那这一刻,她便感到惊惶。她脸色一白,不知该如何回复裴青之言,在犹疑片刻之后,她拧眉问道:

  “隋椋前辈可有告知,宁沐雪在何处?”

  裴青闻言摇头:

  “并未,隋椋前辈只道此女在世,却没有再透露旁的消息,想来是有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

  “那他可有在严刑之下,将此事向宗亲王坦白?”

  林傲雪又问:

  裴青面色严肃,认真地回答:

  “隋椋前辈铁骨铮铮,纵然被北辰贺废了双腿,也没有将消息透露半点。”

  林傲雪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隋椋没有将她的事情说出去,至少在她回京之前,北辰贺都不至于怀疑到她身上,她也还有时间周旋。如今裴青将这个消息带来给她,至少让她心里做了些准备,她身份的秘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瞒不住了。

  那么,她必须在身份暴露之前,拥有能与北辰贺周旋一二的力量,否则,北辰贺不可能容得下她。

  林傲雪呼出一口浊气,用力揉了揉眉心,言道:

  “难为隋椋前辈承此艰辛。”

  不管如何,至少她知道,她并非一个人在奋斗,在她身后,她父亲的一众旧部,还有云烟都庇护着她,成为她最后的归属。

  此后裴青又与林傲雪讲说了一些京中之事,待一桌菜都下了肚,两人便一同离开了福云庄,因为他们平日里本就交好,此番一同去福云庄喝酒也不显得奇怪。

  林傲雪回到军营里时还觉得云里雾里,越来越多的事情铺天盖地地朝她卷来,她应对匆忙,感觉力不从心。裴青拍了拍她的肩膀,邀请她一同去主帐中继续研究军中布防,林傲雪没有拒绝,跟在裴青身后一同朝主帐走去。

  待他们二人掀开门帘走进去时,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林傲雪和裴青同时驻足,但见一传令兵驾马而来,口中喊着“急报”飞快冲进军营,最后在裴青与林傲雪二人面前停下来。

  那传令兵因为赶路太急,不停喘着粗气,脸色也涨得通红,他翻身下马,快步行至裴青和林傲雪面前,扑通一声单膝跪下,从怀里取出一卷军令,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递给裴青,道:

  “裴将军!林偏将!大将军有急令!”

  裴青面露犹疑之色,林傲雪也眉头一拧,近来怪事颇多,北辰隆好好在宜平养伤,怎么又突然下了急令?

  “先打开看看吧。”

  林傲雪朝裴青抬了抬下巴,示意裴青先看军令中写了什么。裴青点头,缓缓将那一卷军令展开。

  “什么?!”

  片刻之后,待裴青看清那军令上的字迹,他脸色一变,捧着军令的手也颤了一下,目露惊疑之色。林傲雪见其如此,脸色也猛地一沉,不等她询问,裴青便将那一纸军令扔向林傲雪:

  “你自己看。”

  林傲雪疑惑地将此物接过,字迹入眼,顿时惊愕莫名。

  “出兵讨伐草原蛮子?”

  北辰隆在这军令上写着,命林傲雪为主将,领兵十五万,出兵草原,深入蛮族腹地讨伐蛮兵。

  林傲雪心头一动,又仔细将这军令翻来覆去查看几遍,确定是北辰隆亲手所书,她咬紧牙关,心口砰砰直跳。

  玄鹤的动作太快了!

  昨日他才与林傲雪细说了蛮族暗通北辰贺,欲借北辰之兵平息蛮族内乱的事情,今日军令便下达到林傲雪手中,如此效率,让林傲雪背脊发寒的同时,也意识到极为关键的一点,京中一定也起了不同寻常的变故,否则北辰贺不会如此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_(:з」∠)_哎呀,新卷也多多指教,唉,这文都写到一半了,明明感觉开文才没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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