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诗会(五)_大明之风起青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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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诗会(五)

  不过云舒和吴香皆出自大户人家,来这烟花之地还是有些不自在,待见了莳花馆门口也有不少女子进进出出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待进了包间之后,便更自由了一些。

  “托您二位的福,我等也能享受这雅间了。”

  吴国祯因为省了银子,此时心里异常痛快,就着桌上的干果蜜饯,吃个不停。

  有了雅间,其余几人也是欢喜,纷纷对着云舒和吴香行礼,倒把两人弄得不好意思。

  “别理他们,他们那是为了缓解囊中羞涩的尴尬罢了。”

  卢飏说罢,众人又是哄笑。

  进了包间不长时间,便响起一阵丝竹之声,诗会的最后一场便开始了。

  按照之前抓阄排定的顺序,鱼玄机也不知怎么就抓到了最后一个压轴出场。

  鱼玄机对外说着运气好,但她还是清楚,这是李外婆跟教坊司的官员做了手脚的结果。

  不过因为是教坊司的官员主导此事,其他青楼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但也不敢说什么。

  顺着雅间的窗户往舞台望去,这次要比上次看的清楚多了,而且没有拥挤,卢飏也可以好好欣赏一下这时代的顶级的歌舞表演了。

  因为是最后一场比试,之前选出的八家青楼皆拿出了看家的本领,无论是诗词还是舞蹈,皆比前一场有了很大的提高。

  卢飏看的津津有味,一时间便也体会到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乐趣。

  这个时代的文艺表演虽没有后世的专业性那么强,分什么导演、编剧等等,但明显看出也是有人编排设计过的。

  比如潇湘馆的一位迟姑娘因为演绎的是一首边塞诗,所以几个舞娘皆身着戎装、手持刀剑,还真渲染了一番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萧瑟景象。

  引得众人一片叫好。

  卢飏越看越这诗词演绎便越有味,虽然布景还有些不足,但已经有了后世舞台剧的雏形了。

  而且相对于后世舞台剧的灯光布景加成,此时的舞台剧更注重演员的表演和唱功,所以单论表现形式,还真的很难说哪个比较好。

  明朝是中国古代戏曲文化的最高峰,是在继承元朝杂剧的基础上,添加了话本小说这一重要编剧素材所成,艺术表现形式便更具有了厚重感。

  东四牌楼的青楼产业竞争激烈,寻常便明争暗斗,此时公开比试,各家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为京城士子贡献了一出出视听皆佳的大戏。

  “这三十两银子花的值。”

  一出戏演罢,卢飏意犹未尽,边点评边习惯性的鼓掌,等到他意识到这掌声有些突兀的时候,才见众人都在看他。

  “哈哈,演的太好了,有些情不自禁。”

  卢飏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双手隆回袖子里,不过云舒却颇为捧场,学着卢飏的样子也开始鼓掌。

  “公子这个法子好,比那些大呼小叫的叫好好多了,觉得演的好了,便可以鼓掌,这样才对。”

  被云舒带着,其他人顿时也觉得卢飏这个赞扬的法子好,以往他们看戏觉得好了,便大呼小叫的叫好,确实有些有辱斯文,此时有了新法子,便都学着鼓起掌来。

  几人齐齐鼓掌,很快卢飏这个包间便引得了众人的注意。

  吴国祯、杨文岳最是爱好热闹之人,见众人都看过来,反而鼓得更起劲了,好似他们这种叫好的表现形式才是最好的。

  不过明晚期士子群体惯常夸张,也喜接受新鲜事物,见吴国祯他们鼓掌,便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鼓起掌来,顿时掌声雷动。

  卢飏不看四周这装潢,若是闭上眼睛,单听这掌声,以为自己在看晚会呢。

  因为诗词都不长,加上前后为了衬托诗词唱腔而编排的舞台故事,一出戏也就十分钟,所以很快便到了最后压轴出场的鱼玄机。

  因为没有布景撤换,所以转场很快,观众稍事休息,莳花馆的演绎便接着上场了。

  这场诗会,因为莳花馆准备的最早,所以准备的便也最充分,丝竹声一起,卢飏便觉得眼前一亮。

  中国古代音乐因为没有谱子,只靠师徒口口相传,所以流传下来的并不多,但华夏五千年历史,从黄钟大吕到民间小调,华夏民族也是非常喜爱音乐的。

  来到明朝之后,卢飏便听过几首前世闻所未闻的小调,琵琶三弦竹笛古琴,加上大鼓小鼓唢呐和笙,古人的音乐世界也并不枯燥。

  因为莳花馆这压轴出场的诗词是《蝶恋花》,主要描写的是男女之间的相思之苦,其实对于秦楼楚馆来说,这种类别的诗词却是主流。

  所以随着婉转曲折的笛声开场,鱼玄机便悄然上台了,这次诗会的主题是诗词,所有的情节演绎便都是随着诗词展开的。

  鱼玄机以一身青衣上台,随后便偶遇了一个俏丽的公子,两情相悦,一席红盖头便昭示着两人婚配。

  婚后红袖添香,俏丽公子读书,鱼玄机演的新娘子则红袖添香,琴瑟相和,羡煞众人。

  不过再一换场景,那公子却背起一个书篓,两人在桥边相别,看样子这公子是要进京赶考或者远赴外地求学。

  场景转换很快,两人依依惜别之后,那公子便走了,随后舞台上便只剩下了鱼玄机演绎的新婚少妇。

  这期间音乐配合情节,又舒缓到欢快,再到凄婉,与场上演员的表演相得益彰。

  寒来暑往,鱼玄机演绎的新婚少妇独自徜徉,这时便有莳花馆的姑娘一起冲上了舞台,由鱼玄机领着开始跳舞。

  卢飏不清楚这舞蹈的动作是谁编排的,但是却恰到好处的衬托了丈夫在外求学做官,闺中女子寂寥的心情,看的卢飏也是有些心酸。

  再看杨文岳、吴国祯和孙传庭,眼中已有泪花。

  三人岁数皆在十八以上,早已婚配,不过因为这时代的礼教规矩,丈夫外出求学做官,正妻是要在家里侍奉公婆的,所以两地分居便是这时代学子和官员的常态。

  而且这时代的交通条件那是异常的差,丈夫一出门有时便是好几年,这种心酸不是卢飏所能体会得到的。

  而就在此时,一男一女两个桃心髻的小童一蹦一跳的跑上舞台,立时便把气氛哄上了高潮。

  若是之前夫妻之间的相思之苦还不足以打动观众时,这时两个明丽的小童便又引来了心灵的重击。

  这些观众中,有不少异地为官的年轻官员,也有很多在京求学的士子,谁人没有家庭,没有儿女,饶是京师花花世界再好,但当夜深人静之时,谁不思念远方的妻子儿女。

  而就在众人情绪达到高潮之时,器乐声减退,一个甜美靓丽的女声响起:“阅尽天涯离别苦。”

  莳花馆这出戏的场景很多,但是却转换很快,随着鱼玄机最后一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唱罢,整场诗会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一时间叫好声鼓掌声不绝于耳,辛苦辛苦排练了多日的莳花馆众姑娘,终于在这一刻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可。

  为什么是绝大多数,因为对于莳花馆的这出戏剧,还是有部分人不满的,比如和她们同台竞技的其他七家青楼的姑娘。

  于是在曲终人散,众评委为八家青楼排名次的时候,其他七家青楼的老鸨带着自己的头牌姑娘便齐齐上了台。

  由潇湘馆的老鸨率先发难,直接便道这场比试不公平。

  教坊司的官员此时也愣了,如今都比完了,这些老鸨怎么又出幺蛾子了。

  虽然在评委之中,京城教坊司的奉銮苟荣官阶是最低的,但因为他们教坊司是主办方,便只得硬着头皮出来平事。

  原本莳花馆的观众此时尿遁的尿遁,闲聊的闲聊,只等着最后结果宣布,便为这次不虚此行的上元诗会画上圆满的句号,可没成想,如今又有好戏看了,一个个瞬间屏气凝神等着吃瓜。

  “张婆子,你这是作何,比都比完了,哪里又来了不平?我看是你输不起吧。”

  苟荣作为教坊司的奉銮,对上这些青楼的老鸨那是正管,所以说起话来也并不客气。

  不过那些老鸨也不是吃醋的,虽然教坊司的奉銮是正管,但在京师青楼里主事的老鸨,可不是教坊司这一个靠山,多多少少都跟京师里的官员有些往来。

  所以张婆子对上苟荣,虽然气势上弱了些,态度上恭敬些,但是该说的话,却并没有被苟荣吓回去。

  “奉銮大人,您老人家公正行事,婆子们心中尽皆有数,可奈何有小人钻空子,想要投机取巧,用一首早就烂大街的诗词来糊弄诸位大人,婆子们得为家里的姑娘们撑腰,姑娘们为了此次诗会,没少跟才子们求诗词,这场诗会也尽皆用的新诗词,而且日夜排练,为的就是让诸位大人满意。”

  “姑娘们心意纯纯,可惜却被那投机取巧的小人钻了空子,不顾奉銮大人的诗词出新的要求,用那首京师三岁小儿都会吟诵的诗词来参赛,诸位大人,你们说说,这是不是不公平。”

  这次诗会,苟荣为了引起全城官员士子的参与,确实提了诗词要新的要求,但是这到底何为新,却没有明确的定义。

  所以因为卢飏剽窃的那首《蝶恋花》太好了,其他的新诗词跟这首相比逊色太多,便就又用了这首,而且这首词也是新出的,虽然不是首次演绎,但他们觉得应该也是可以的。

  不过没人提及倒也没事,但此时被人提到了这事,若是深究莳花馆选用的诗词,确实有些不妥。

  而且除了莳花馆,那些老鸨们一个不落,尽皆上台抗议,还有那些各家头牌的姑娘在台上抹泪扮可怜,倒弄得苟荣也有些下不来台。

  关键是这些人的抗议还很有道理,下面的礼部官员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了。

  苟荣其实并不在乎最后谁得了头名,因为这对他这个教坊司的奉銮来说皆是一样,苟荣在意的是这次诗会,一来能创收些银子,好在上级礼部官员那里挣些名声,二来则是要显示自己能干事的能力。

  苟荣虽是小吏出身,但却是有追求的小吏,教坊司虽然油水不少,但是名声太臭。

  每到礼部的下级单位开会,他虽然没少给礼部挣银子,但位次却是最后,这让有追求的苟荣甚是难堪。

  当然还有更难堪的,同僚们聚集时,有那神经大条之人常给苟荣开玩笑,问他为什么不带绿头巾,为这事,苟荣还跟同僚动过手。

  因为有这些不愉快的任职经历,苟荣便决定尽快调到别的部门,比如:鸿胪寺或者会同馆。

  苟荣狠狠瞪了那张婆子一眼,心里想着如何将此事压下,但还未开口,却被礼部的一个员外郎抢了白。

  “苟奉銮,这事却有不妥,那莳花馆的诗词我也是早就听过的,为何别人都用新诗词,而独这莳花馆用大家都听过的诗词来应此诗会,而且还是一首千古佳作,这如何能让其他各馆的姑娘服气。”

  这员外郎是此次评委中官阶最高的,虽然只是一个从五品,但是因为再高阶的官员不便于出席这样的活动,所以他便是此次诗会的最高领导了。

  最高领导发话了,苟荣便只能应诺,不过这员外郎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却并没有说如何解决此事,难道要将那莳花馆直接从此次诗会中除名。

  如是如此处理,那莳花馆肯定也是不应的,因为这诗会起初就是人家提的,是他苟荣横插了一杠子,还借用了人家的场地来组织,鱼玄机在京师最当红,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而且当初教坊司虽说了推陈出新,但也没说明确说是首次演绎的诗词,所以莳花馆用《蝶恋花》也可以说得过去。

  那员外郎虽没说如何处理,不过看语气是站在台上那七家之列了,台上七家的老鸨姑娘闻言,齐齐作揖谢过员外郎主持公道。

  尤其是那潇湘馆的张婆子,更是喜上眉梢,因为这事就是她事先串联的,她猜测莳花馆决赛时会用那首《蝶恋花》,便藏着这杀手锏,准备给莳花馆迎头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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