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_所有人都看了剧本,除了我[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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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第21章

  听到这疯和尚说喜欢自己,晏无咎脸上的笑意更蜜甜绚烂了几分。

  哇,这么有趣的吗?

  但凡任何一个自己看不顺眼,也看自己不顺眼的死对头,突然一朝傻了,改过自新对自己示好,都会令人暗爽不已。

  一是狠狠出了一口积压心中的怨气,很想用记仇的小本本拍着他的狗头说:呵,你也有今天!

  二是这和尚说这些话的时候,专注宁静的圣僧样子,还挺……可爱的。

  晏无咎一想到他傻了,随时会恢复正常,就有一种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的刺激!

  不知道若是这和尚想起来,他在自己面前这般言辞做派,那副眼睛长在天上,凌厉冷漠的脸,会露出何等精彩的表情?

  晏无咎越想越觉得有趣,琥珀茶色眸光湛然生辉。

  能有机会看到焚莲失态的画面,他倒也觉得就算到时候又被他折腾一番,也是值得的。

  更何况,傻了的焚莲这般好玩,简直根本忍不住不欺负他嘛。

  晏无咎笑得更愉悦了几分,看着对面神情禁欲宁静的和尚。

  对方目光专注,一脸安然地看着他。事实上,一直都这么看着他。

  晏无咎对他伸出手,眨了眨眼睛:“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过来?”

  焚莲迟疑,他自己也不记得为什么,但下意识觉得不该让无咎碰到自己。

  紊乱的脑海里,依稀又想起一点昨天的记忆,他好像是带着毒:“现在还不能,小僧身上……”

  晏无咎毫不介怀,眨着眼睛笑得轻佻又放肆:“我身上没伤,你身上也没有,不会传染。过来。”

  焚莲眉间微皱思索克制着,却抵不过晏无咎的笑容和眼神,身体自发站起来迟疑着朝他走过去。

  走到晏无咎面前,只隔着一只手掌的距离,才停下。

  晏无咎坐在栏杆上,焚莲站着。

  坐着的人视野略略偏低,站着的人敛眸低首。

  可是,绚烂肆意笑着的晏无咎,却偏偏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垂眸的焚莲,给人的感觉却是内敛的。

  就像薄薄一层月白僧衣,束缚住了他所有桀骜嶙峋的棱角骨刺朝向内侧,呈现给晏无咎的,只剩柔软的内里。

  所以,这个人尽可以随意伸手了,再也不会被芒刺所伤。

  晏无咎略弯着含笑的眼眸与焚莲对视,右手抬起,好奇似得点了点焚莲月白色的僧衣。

  那僧衣如这春夜的月光,旧旧的浅蓝泛白,棉麻的触感略显粗糙,指尖便也觉得酥麻。

  晏无咎的手指隔着僧衣触到焚莲的腹部。

  柔软的腹部,无论是对野兽还是对于人而言,都是脆弱所在。指下的肌肉微微僵硬并不柔软,僧人的身体和面容的神情,却没有丝毫防备,哪怕只是条件反射的警惕。

  就像是任主人宰割的狼犬。

  晏无咎的指尖,隔着僧衣沿着薄薄的肌肉流畅的线条而上,落在焚莲的心口。

  指下的心跳很规律,不是整齐的规律,而是一下比一下蓬勃,生机旺盛的规律。

  仿佛这样跳着跳着,会冲破那层血肉,跃到晏无咎的掌心里来。

  那心跳随着晏无咎指下的血液震动,连带着晏无咎自己的血液脉搏好像也跟着一起跃动起来。

  晏无咎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他的心口,脸上笑容绚烂蜜甜,直视着焚莲的眼睛。

  他的声音反倒很轻,若即若离的呢喃,仿佛真如花妖一般神秘:“大师,你心跳的好快。”

  焚莲只是看着他,神情一如之前内敛从容。眉睫一眨不眨,比起之前的专注来,多了一些旁的什么。

  多出来的那是什么,晏无咎不知道,只看到面前如一尊岿然不动的佛像一般的和尚,喉结忽然滚动了一下。

  晏无咎的手指从他的心口离开,若即若离攀上他的颈窝,然后是喉结。

  “无咎。”和尚的声音轻如气音,这样一脸禁欲内敛的叫着他的名字,却没有任何情绪可供窥测。

  晏无咎收回逾越的手指,唇角是翘着的,眉眼笑容依旧。

  但或许是月色惑人,这绚烂笑容总叫人觉得伴着阴翳之下的晦暗,就如晏无咎身上总是突然而至的心灰意懒。

  晏无咎朝焚莲伸出两只手,缓缓张开,就像是情人之间索取拥抱:“大师不是说喜欢我的吗?”

  焚莲眼底的迟疑只有一瞬,不等他反应,晏无咎却忽然轻笑起来,眉毛唇角扬成轻佻矜傲的愉悦弧度。

  他的身体离开倚靠的廊柱,身后的空地就是庭院。

  有泥土,有鹅卵石,有青石板和杂草,还有那株茂盛初绽的,带刺的荼蘼佛见笑。

  晏无咎伸出的手仅剩一只,另一只垂到身后,他的身体便也缓缓向后倾斜。

  反应过来的时候,焚莲已经抱住了他。

  抱得很紧,晏无咎稍稍吃痛蹙眉,脸上的笑容却是得逞后的放肆,转而就笑意转淡,恢复往常略显百无聊赖的轻佻傲慢来。

  焚莲回过神来后,也没有松开他,只是微微调整僵硬生疏的动作,让被他拥抱的人在他怀里能更舒服一些。

  在晏无咎看不见的地方,月光下焚莲眉眼的线条凌厉锐利,却像被驯服的金雕一般按捺沉静,不动声色。

  “下次,不要坐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了。”和尚的声音低哑从容,语气很轻,轻且温和。

  晏无咎下意识就想嗤笑,哪里危险了,没看见他一只手背在后面吗?

  倘若这和尚不接着他,他也毫发无伤。毕竟,晏无咎又怕疼又自恋。绝不可能让自己冒险,就为了戏弄这和尚。

  但胸口相贴,和尚的心惊魂未定的跳,嗤笑的声音便散漫了些许,不那么嘲弄刺人。

  方才快要掉下去的时候,和尚的眼神猛地变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身体向前的同时将他拉回来,这才让晏无咎撞进他的怀里。晏无咎的心因此也有些不稳。

  他束手而立,并没有回抱他,手指百无聊赖拈着焚莲后腰上的僧衣。

  “不怕,莲莲会接住我的,对吗?”嚣张跋扈的纨绔恶霸,最擅长的事便是得寸进尺,恃宠而骄。

  “嗯。”

  晏无咎听到他的声音,无声笑了,声音无辜,又清又软:“我可以叫你莲莲的。”

  “无咎喜欢怎么叫,都可以。”

  “叫你秃驴呢,生不生气?”

  这次,那和尚想了一下,在晏无咎眼神变冷前,平和地说:“只叫小僧一人的话,不生气。”

  晏无咎发出一串闷笑,像抱着一个大型玩具或宠物一样抱住了他,摇摇晃晃,颇为愉悦地说:“莲莲好乖,无咎喜欢你的。”

  这是晏无咎第一次对焚莲说喜欢。

  那是旧历五月二十三号。

  下弦月很美,像晏无咎笑容绚烂时候,眼睛轻眨眉睫半敛时的弧度。

  ……

  后半夜起后,晏无咎就再也没有回去睡过,他一面半真半假地逗弄着傻了的圣僧,一面冷眼留意着,看他什么时候恢复白日时正常的样子。

  然而,并没有。

  夜色发白,诸天星辰消散,天光尚未从地平线铺陈而来,焚莲就开始注意起时间来。

  等到霞光隐隐染上一点绯色的时候,他垂眸认真地看着晏无咎,已经有了告别之意。

  “你要走了?”晏无咎微微偏着头,明知故问。

  焚莲点头。

  “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这会儿的晏无咎就像是平日管束他的焚莲一般,两个人的位置调换过来。

  他似笑非笑,颇觉有趣。

  焚莲眼中有些许迟疑:“我不知道。但,不能被太阳照到。”

  晏无咎正要说,可以躲在他的房间里。

  这一次,焚莲却并没有等待。犹如那一日汜水河畔时候一样,几瞬之间月白僧衣消失在晏无咎的视野里。

  晏无咎静静地看着焚莲仓促离开的背影,后知后觉想起,他走前还说了一句:“很快就会再见。”

  这时候,天光微亮,庭院里一片雾蓝朦胧的晨霭,远处传来鸡鸣犬吠之声。

  晏无咎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勾起一丝傲慢无趣的浅笑。

  “可不是很快就再见。”只是再见的不是听话有趣的圣僧,是相看两相厌的妖僧。

  晏无咎转头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时辰到了后,继续起床跟着一脸冷漠的焚莲练武。

  习武间歇,晏无咎特意观察了一下焚莲,发现他除了一如既往不近人情的冷漠,一如既往不怎么看自己一眼之外,脸色好像有些苍白。

  淡淡的黑眼圈,显得他整个人的气质更加阴翳孤绝,冷硬强势。

  但也因此,隐隐有些精神不济,状态堪忧。

  晏无咎发现,今日的焚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沉默。

  这种沉默不是说不说话——他本来就跟晏无咎没几句话说。而是指,城府深重,怀有心事,整个人的心思注意力都倾向于内里,自闭一般对外界毫不分心。

  晏无咎练习掌法的时候回头,看到焚莲甚至闭着眼睛。眉骨犀利完美的长眉微凝压低,愈显得冷漠沉郁。

  不知道是因为两个夜里不睡困倦了,还是妖僧圣僧之间切换,导致神经衰弱精力不济在闭目养神。

  两者好像也没差太多。

  晏无咎眼波微转,眨了眨眼,一个坏心眼便起来了。

  他一边在梅花桩上继续流畅的打着掌法套路,一边自然而然的靠近焚莲所在的方向。

  那里一棵高大的槐花树,盛极的槐花扑簌簌的落下来些,在地面铺成薄薄的毯子。

  焚莲坐在树下椅子上,穿着浅蓝的月白僧衣,地上的落花都比他周身的颜色皎洁一些。

  晏无咎倏忽之间,猛地转头攻向焚莲而去。

  掌风惊落片片洁白槐花,雪也似得飞舞,其中小小一瓣月牙般落到焚莲的脸上。

  焚莲闭着的眼睛没有睁开,抬起手,从容地拈起脸上那枚落花,然而才不紧不慢挡住晏无咎攻来的手掌。

  他并没有一开始就压制,而是单手配合地与晏无咎拆解了几招。

  然后才慢慢睁开眼,一边拆招喂招,一边淡淡讲解,晏无咎攻击的时候,有哪些不足和缺陷,应该如何改进应对。

  打了半天,晏无咎连对方的手都没有碰到,只是月白的僧衣袖风就将他严严实实挡住。

  晏无咎的神情愈发凌厉不逊,他冷面不笑的时候面容气质便一贯如凛冬,内心实则对于占不到便宜并无太多失望介怀。

  若是他跟着焚莲初学月余就能打败这个师父,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焚莲快死了,有没有他补刀都无所谓。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焚莲懒得和他打,在让着他。

  晏无咎变招正欲再打一波,好拖到下课时间到了就跑路。这样焚莲就没有理由,以他偷袭为借口趁机又折腾他。

  然而,这次变招速度太快,脚下踩着的槐花尚且鲜嫩,被打斗中的晏无咎碾碎在青石板路上。

  晏无咎猝不及防脚下打滑,刹那失去平衡整个人向焚莲扑过去。

  一直半敛的眼眸,神情并不投入的焚莲猛地睁开眼,冷厉的眸光看过来,顾不得多想,便张开手接住晏无咎。

  晏无咎的掌风卸去小半力气,结结实实拍到焚莲胸口,他眉睫也不动一下。

  这般动作下,焚莲身下那张椅子再也无法幸免于难,彻底散架。

  晏无咎趴在焚莲的身上,带动着焚莲一起躺在废椅和落花之上。

  他眼中这才浮现一丝懊恼,但有人垫着到底没有丝毫损伤,只是脸撞在焚莲的肩上微微发麻。

  不同于发病时候内敛禁欲的圣僧,此刻的焚莲尽管也气息内敛不露,却像是刻意压抑着什么危险的力量,气场和存在感都极强。

  晏无咎离他这么近,下意识就觉得锋芒在背,浑身警铃大作。

  他立刻就要坐起来,然而背上横着的手臂阻止了他。

  晏无咎瞬间变了脸色,双手改撑着焚莲的肩,凌厉凶狠地朝焚莲看去。

  漫天春风,雪也似得花蕊飘落,两个人这样一上一下躺在地上。

  若是从远处看,这一幕其实还挺唯美的。

  可是事实上,晏无咎面无表情眼神矜傲狠厉,就像是被触犯了地盘的雪狼,对方稍有不慎,他就要毫不犹豫张口扑咬。

  焚莲的表情淡漠沉敛,如同静水流深的暗河,看不出水面下是否藏有暗涌。

  他没有立刻松开手,静静回望着晏无咎。

  那墨色的眼眸眼窝微深,上下眼睑的形状平而略圆,只到眼角的时候忽然下滑收尖,并不如晏无咎眉眼的线条那么完美。

  若不是眉骨生得犀利突出,鼻梁嘴唇下巴的线条坚毅果决,大约就不会给晏无咎眼睛长在天上的冷漠强势印象了。但即便是这样,倘若他毫无心事笑起来,也是可以暖的。

  这样看着,晏无咎不由就想起昨夜那个专注温和看着他的圣僧,距离这样近,忽略别的不讨喜的表情,和尚的眉眼其实是一样的。

  晏无咎心里的排斥凌厉慢慢就少了些许。

  这时候,焚莲忽然笑了,笑容极淡,倏忽而逝。

  说不清是嘲弄晏无咎的不自量力,还是觉得晏无咎色厉内荏的样子可爱得好笑……眼前亦或者,只是他这样躺着的视野看去,这个世界很美。

  就像佛典故事里的拈花一笑,焚莲就这样笑了。

  他笑完便平静如常,禁锢晏无咎离开的手臂也松开了,只等晏无咎坐起来,从他身上离开。

  晏无咎冷哼一声,看了眼焚莲的脖颈,刚刚比起按着他的肩膀,晏无咎更像扼住他的脖子。

  但是他知道这样做了,势必会将两人本就剑拔弩张暗潮汹涌的关系,进一步对立恶化。

  这妖僧不是也父母,也不是任何一个得罪了就得罪了,不能拿他怎么办的人。晏无咎嚣张跋扈归跋扈,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做没把握善后的事。

  唯一一次看走眼,或者说当时走神没用心,就得罪惹上了这样的煞神。

  虽然如此,可这一点也不妨碍晏无咎记仇。

  等今晚这秃驴又变傻了再出来找他,他一定好好欺负回去。

  晏无咎站起来,一边臭着脸走出院子,一边回头恶狠狠地看了焚莲一眼。

  那和尚还是躺在地上,并没有起来,也不知道那里的视野到底有什么好,让他这样流恋,还想多躺一会儿。

  ……

  这天下午的时候,晏无咎没有练功,多多少少有点因为上午偷袭时候没能站到便宜,导致他练武的积极性受到一点影响。

  百无聊赖什么也不想做的晏无咎,躺在院子里的花树下晒着午后的暖阳,脸上盖着最新送来的话本。

  这次不是什么晏清都和高岭之花不得不说的惊情故事了,是六扇门神捕大败江湖邪魔破案的英雄冒险。

  主角不是别人,正是顾月息。

  晏无咎一看这些就犯困,几天了都没有看完一本。

  诸葛霄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

  他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神情,脸上温雅和煦的笑容,比春日的暖阳还要柔和无害。

  “无咎,昨日说好带给你的东西,我整理好了。你来看看,喜欢的就留下,不感兴趣的,我便带回去了。”

  晏无咎脸上的书随着他侧脸看去的动作掉落在诸葛霄面前。

  诸葛霄先看见了那张俊美矜傲的脸,琥珀茶色眼眸清浅,寡欢无趣。

  躺着的姿势本该显得慵懒,于这个人身上却无半点颓靡。只觉得价值连城的珍物般华美无俦,矜贵又傲慢。

  这样的人便是置身宝库之中,也叫人第一眼只能看得见他一人。

  诸葛霄顿了顿,这才低头捡起地上的书籍。看到话本的名字,还有折页上顾月息的江湖称呼,不由弯着眼眸笑了。

  晏无咎下巴微抬:“都放着。坐。”

  他这样少见的惜字如金,诸葛霄不由猜测是发生了什么心情不好。

  然而晏无咎却也没有对他毒舌,说什么嘲讽的话,态度跟昨日比起来,甚至还能说亲和了一些,只是不喜欢说话。

  他不说,说话的只能是诸葛霄。

  晏无咎倒也是个好听众,虽然不见得多专心致志,但总会给诸葛霄一些反馈,让他继续讲下去也不至于唱独角戏般无趣。

  有时候还会因为诸葛霄的话挑眉笑一笑,问一二问题。

  这样看来,倒像是对亲近的友人才这般随意自然。

  但,诸葛霄可不认为,不过三两日功夫,晏无咎就会当真将自己当做什么至交好友了。

  聊着聊着,诸葛霄的话题自然说到了僧人身上。

  “我观令慈似是信佛,无咎也跟着一起吃斋念佛吗?”

  晏无咎摇头:“我娘只是每月初一十五捐些香火钱,一些特殊的日子才会沐浴斋戒。我偶尔跟着她做几次,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

  诸葛霄好脾气的笑,自然地说:“今日路过茶摊,听人说起府上专门请了大师。有人说无咎你是跟着皈依,做了俗家弟子。在下一是好奇,二来是怕不知晓内情,无意做了什么犯禁忌的事。”

  他看了眼带来的那些手札资料:“比如这些东西,打打杀杀的,若是那位大师忌讳,岂不是带累你。”

  晏无咎笑容微冷,一点嘲弄:“既是一尊大佛,敬着就是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这话倒是有意思了。

  ……

  诸葛霄回去,对顾月息他们讲起这一幕,沉吟着:“晏清都对那位僧人的态度,与我们所想似乎并不一样。”

  顾月息正在摆一个玲珑局,他心不静的时候,就会独自弈棋。

  听闻诸葛霄的复述,顾月息眉宇微动:“难道,他与那位大师不睦,受制于人?”

  风剑破听了,素来冷峻的脸也露出一点笑意:“那样嚣张跋扈的小霸王,也会忌惮于人吗?连他爹都管不住他。”

  诸葛霄点头:“就是这个理,以晏清都此人骄纵放肆的性格,断不会屈从于任何人,可是他明明提起那个人的时候,语带嘲弄,却又相安无事……”

  “这题我会。”风剑破唇角抿了抿,却又皱着眉,“这几日调查采花贼的案子,探访周遭,全城有名有姓的纨绔衙内都是他的熟人。纵使是这些狐朋狗友也没有一个不被他嘲弄冷待过。这人大约天生坏嘴巴,不会说一句讨人喜欢的话。”

  诸葛霄难得一怔,突然失笑。

  顾月息也唇角略略扬起一点,很快就又平复了。

  虽说如此,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反而觉得,这人也不是当真那么……讨厌。

  然而这样的印象,在此戛然而止。

  ……

  天黑的时候,晏无咎没有睡,坐在长廊那株佛见笑旁,一边祸害着可怜的花苞,一边琢磨着等傻了的焚莲再来的时候,他要怎么欺负他。

  但是,他没有等来焚莲,却等来了一身官服,眉头紧皱略显严肃的晏县令。

  “父亲,怎么了?”晏无咎跳下去,面上的神情因为一点笑意而舒缓,难得有些芝兰玉树的优雅做派。

  晏县令却没有因此而情绪缓和,他带来一个麻烦的消息。

  那位家里闹采花贼的冉小姐,突然发疯了。

  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嚷嚷着一定要见晏无咎。

  晏无咎顿感好笑,挑眉问道:“见我做什么?”

  六扇门的人紧随晏县令身后而至。

  顾月息不带丝毫情绪,冷静叙述:“她说……她曾与你私会。那个采花贼的身份,她要见过你之后才肯说。”

  晏无咎对着晏县令,好歹还肯装一装无辜乖巧,对着顾月息便只是轻佻傲慢的似笑非笑了。

  顾月息声音冷清平静:“你是否如她所说,与她私会?”

  晏县令脸色顿时难看,想要说什么。

  晏无咎先笑了,脸上笑容洋溢,眸光却冷淡凌厉,笑里藏刀:“私会啊,嗯,算是。不过既然她这么说,我倒是也知道采花贼是谁了。”

  所有人一瞬都朝他看来。

  晏县令一瞬担心起来,对他摇头:“无咎,这姑娘家的清誉,有些话还是私底下再说的好。”

  冉小姐的父亲是晏县令上头的大员,晏县令做人的方式一向是人前留一线,尽量不得罪人。虽然冉小姐的话让他也很不高兴,但他更担心,晏无咎若是说出什么来,让事情愈发恶化。

  晏无咎见了,笑容稍敛似笑非笑:“私下说?”他转而看向顾月息,“顾大人一表人才,师承名家,不若你来替我拿个主意,我是见还是不见?我若见了她,岂不是坐实了私会,她父母不会把她赖给我?”

  顾月息听到他这般轻佻,急于和一个可怜的少女撇清关系的话,心里微微一冷。

  想到他方才语气暧昧承认与那姑娘私会,两人甚至有过花前月下,却被这般弃如敝履,许久之前那种烦乱的厌恶又在心湖波动。

  顾月息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不带个人感情好恶:“这次是冉小姐当众提出的要求,又有在下和其他诸位同僚知晓,不会有晏少爷担心的事发生。”

  晏县令思量了一下,也点头:“无咎就去看看,早日查清此案也好。以后你可得吸取教训,切莫再胡乱由着性子……唉。”

  父亲这样说了,晏无咎可有无可,便同意去了一趟殷家。

  殷家就是冉小姐的外祖家,也是她出事的地方。

  冉小姐的外祖家低调不显,但嫁出去的女儿各个高嫁,连带着在朝中也很有面子。

  此事是殷家人出面联系的晏县令,请他务必带着晏无咎来一趟。因为表小姐哭闹发疯,以死相逼。

  对于晏无咎,他们心底未尝不心怀怨气,对这个勾引闺阁小姐又始乱终弃的人渣,脸色能好看就怪了。

  可晏无咎当真出现了,端着矜贵傲慢不可一世的面容,他们反倒内里一虚。

  晏无咎冷冷扫过一眼,似乎比他们还不高兴。所有人在他嚣张跋扈的气场下,都像是矮了半截。这才想起来,的确是他们求着这个人来的。

  “带路。”晏无咎多余一个字也不想说,夏天到了,他执着一柄折扇,扇子打开,灯火夜色下,便见龙飞凤舞写着张狂的晏清都三个字。

  顾月息看着人群拥簇的那道孔雀蓝的背影,突然想起鹤立鸡群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的人,就算再怎么告诉自己应该厌恶,心里偶尔某个时刻,也不得不毫无反抗的承认,是与漫漫黑夜俱在的辉光。

  有多晦暗,便有多绚烂。

  顾月息不喜欢,他只喜欢清楚明了的东西。

  白,就是皎洁的白。黑,就是乌墨鸦羽的黑。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被教导的,以后,也不例外。

  也不该例外。

  ……

  晏无咎是在花厅见到的冉小姐。

  殷家就算在也不要脸面,也不可能让他直接进表小姐的闺房。

  但是,即便是晏无咎也没料到,到了花厅里,冉小姐一见他就眼睛一亮,随即越发发起疯来,要所有人都退出去,她要与晏无咎单独说话。

  没有外人的时候,殷家大可为了脸面强行制止冉小姐,可是冉小姐不是一般的表小姐,她家世显赫。

  说破了,舅家这群人其实是仰着她家过日子的。等闲并无底气对她太硬,只能宠着惯着。就算冉家来人亲自管教于她,到时候他们某种程度也是要维护她向着她的。

  顾月息下意识皱了皱眉,晏县令也冷了脸,对殷家几位说了些敲打的话。毕竟,晏县令是给冉小姐的父亲面子,不是给殷家这些人的。

  最终,他们达成一致。这次会面,绝不能外传。其余人暂退一步,看看冉小姐到底要说什么。毕竟,早日抓到人心惶惶的采花贼,才是平息一切的最好方法。

  他们也被冉小姐折腾的心有余悸,只想赶紧了结,好在冉家来人的时候给一个交代。

  这次的案子,诸葛霄没有来,只有顾月息和风剑破。

  风剑破一直游离于人群之外,并未多言,此刻见了这噪杂一幕,眼里也不禁露出讥诮讽刺来。

  晏无咎百无聊赖坐在那里,摇着扇子,看也不看任何人一眼。

  无论是发疯的冉小姐,还是商讨主意的众人。

  他们决定好了,晏无咎也没有任何异议,只对嘱咐他的晏县令颌首:“无咎知道了。”

  随着人群离开,风剑破回头看了眼兀自坐在那里,冷面矜傲的晏无咎一眼,隐隐觉得,这个人好像跟他们说的不一样。

  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

  “好了,他们都走了,大小姐可以说了,找我做什么?”

  晏无咎挑眉,心灰意懒的样子,摇着扇子,语气挖苦嘲弄:“这回总不至于还要我帮忙毁你名节了。可我也想不出来,除此之外我跟你之间还有什么事?”

  冉小姐虽然披散着头发,长发乌黑不施粉黛,面色略微憔悴却无损她的美丽,只是让她从以往的富贵娇蛮,变得愈发楚楚可怜。

  她手里还拿着方才威胁殷家那些人的瓷片,这会儿东西松手落地。

  她捂着心口,咬唇未语泪先流,却一声不吭只祈求地看着晏无咎。

  冉小姐说:“求你,娶我。”

  晏无咎:“……?!”

  他摇扇的动作都停下了,冷眼看着她,面无表情。

  冉小姐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奇怪的,神情不像是一时兴起,反倒是深思熟虑过,这会儿只需要说服晏无咎同意。

  “我冉家在京都也算一方大员,令尊不过官至七品,娶了我,令尊必然会高升。我生得不丑,出去也不会让你丢脸。若是你实在不喜欢我,我们婚后可以各过各的。过几年你若是有了心上人,你可以休了我另娶她人。”

  她虽然娇小苍白我见犹怜,却一脸理所当然:“怎么样,我很通情达理了。你名声也不怎么好,常理来说,你是娶不到比我身份更高的贵女了。你就答应了。明天我父兄他们就要来了,到时候我……”

  “你的情郎未婚夫呢?”晏无咎冷淡地说。

  冉小姐所有的声音都顿住了。

  “为什么不叫他娶你?”

  冉小姐脸色略微勉强,她伸手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什么情郎?上回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事实上我是钦慕你……”

  晏无咎笑了,语气微凉:“你觉得你比我还会撒谎骗人吗?”

  他看着微微张着嘴僵在那里的冉小姐,轻声无趣地说:“我之所以来见你,只是为了一个人,你若是答了我,我就不告诉任何人,你上回找我是为了哪个人。”

  他说:“告诉我,五天前城西城墙,你是怎么知道宋筱与我有约的?她为什么没来,她去了哪里?你又为什么来了?”

  冉小姐的脸色慢慢发红,眼里蓄满泪,怨恨地看着晏无咎,像是看着一个人渣负心汉。

  晏无咎皱眉,面前耐下性子:“宋筱很可能失踪了。这事若是闹开来,你一样脱不了干系,到时候还是要说的。”

  冉小姐突然冷笑,眼泪扑簌簌流下来,她也不擦不避,看着晏无咎:“宋筱的事,我知道啊,可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守妇道,愚蠢透顶,为了一个男人那么作践自己?可宋筱跟你干的还不是一样的事,凭什么你对我敷衍对她却关心?”

  “你疯了吗?冉小姐。”晏无咎似笑非笑,“你的人生你尽可以随意安排,但是,出了什么结果与人无尤。我跟你非亲非故,你是什么人做什么事跟我毫无关系。冉小姐为什么要用这种幽怨的语气责问我?”

  冉小姐咬着下唇不语,脸色却没有一丝羞恼心虚,直勾勾地看着晏无咎。

  晏无咎语气放缓:“出了什么事?如果你告诉我宋筱的事情,或许我可以换种方式帮你解决。”

  “宋筱没有事。她就是临时有事归家去了。若是真的失踪了,你以为宋家会什么消息也没有吗?”冉小姐忍着不耐烦说。

  晏无咎的心微沉,他本来也是这样想着的,直到六扇门的人找上来,桩桩件件透着蹊跷。

  “说,你遇到了什么麻烦?难道真的找人毁你名节,结果一不小心控制不住事态了?还是说,因为采花贼的案子,你的情郎不要你了?可你也不用这么急着嫁自己,难道是你父母要逼你嫁给什么讨厌的人?”

  晏无咎越说,冉小姐的脸色愈苍白,她捂着耳朵却咬唇不语。

  “你不回答,我怎么帮你?”

  冉小姐猛地放下手,睁大眼睛执拗地看着晏无咎:“你可以帮我的,只要你娶我。求你了,我真的就只有这一条活路了。”

  莫说晏无咎身患隐疾了,就是他完好无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娶一个人回家。

  好歹他当了二十多年的现代人,那时候父母就是商业联姻,彼此不忠,各过各的,晏无咎身为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二十多年里感触已经够深了。不需要亲身再来一遍。

  “不可能,换一个。”

  冉小姐从楚楚可怜到怨恨愤怒只有一瞬间的转换,她轻轻地说:“晏清都,如果你不娶我,我若死了,就是你害死的我。”

  晏无咎自小到大,还没有人成功威胁过他。

  他站起来,神情厌倦冷淡百无聊赖,往门外走去:“六扇门和官府的人就在外面,需要我替你报案吗?”

  冉小姐恨恨地看着他,唇角上扬,眼泪却流下,她像凄厉的女鬼一样喊着:“晏清都,如果我死了,凶手就是晏清都!”

  众人听到这声尖叫蜂拥赶来,风剑破是武功最好的一个,也是最快到的一个。

  他听到晏无咎索然无味地对冉小姐说:“不,你若是死了,一定是自己蠢死的。”

  噗。

  晏无咎回头,挑眉凉凉看了风剑破一眼,随即就矜傲移开,就像一只骄傲自大目中无人的孔雀。

  他挥着扇子,穿过不断赶来的众人,逆行而去,经过孤洁清贵的顾月息身边,余光看也不曾看一眼。

  一片噪杂声中,只听到冉小姐带着哭腔绝望地喊着:“跟我私通的人是晏清都,采花贼就是晏清都。始乱终弃,人渣!你们都不是好东西,都是人渣。”

  晏无咎停下脚步,回头看来,下巴矜傲微抬。

  灯火朦胧的庭院,那道孔雀蓝的身影如同画卷里走出。风剑破一生也没有见过第二个人把孔雀蓝穿得那样华美又遗世独立。

  他挑眉一笑,自晦暗里开出繁花,并无嘲讽只有矜贵,只叫人觉得与他身处两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他随意地抬手一指,明明没有看一眼,却准确无误指向人群里如皎洁孤月般的顾月息。

  轻佻地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只喜欢他这种的。清高孤傲,还对我不屑一顾。”

  顾月息的心,轻轻跳起,再也没有落回原处。

  作者有话要说:啾啾不知道,顾月息并不符合。清高孤傲,对,不屑一顾,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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