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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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三个月内,相继发生了三件大事。
通达cmo丁贤离任并创建esse；巨鹿股权更变，高玟正式宣布退出巨鹿；科客特吉科布项目宣告暂停。
这三件事犹如巨石落水，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行业内纵横延伸。
辛悦的心宛若在激流下行水垢离。耿中华有意使她避开和丁贤的工作交集,辛悦却极力表达自己不会为其所干扰，会理性摒弃所有的私人情绪。然而，随着对丁贤调查的深入，丁贤注意力的迅速转移，她对事业的全情投入,她的理智和漠然，就像一把生锈的锯刀,一寸寸在辛悦的心头拉扯。
辛悦的灵魂沉入阴暗的深处,“丁贤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认知就像毒蛇，无时无刻不窥觑着,伺机攻击。辛悦暗暗地恨着丁贤，恨她的美,恨她的完整,连她的烦恼也让辛悦妒忌。
通达对丁贤的限制和压迫,并不为丁贤曾给通达立下的汗马功劳而变得温和而容忍。咄咄逼人,以资本势力压制排挤，一时几近去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考虑丁贤在中南二区的影响力以及各方面的实际情况,公司选址定在美吉,受业务零散的影响,不得不国内四处奔波。esse从人员到经费、成本控制、生产、销售渠道、乃至重构人脉,每一步，丁贤都走得举步维艰。虽说早有所料，失去了通达的背景，许多人脉免不了人走茶凉，但事到眼前，艰辛远大于初估。
预算有限，esse的办公条件自是和通达不能相比。虽说一众人毫无怨言，甚至可谓苦中作乐，哪怕聚餐从人均七八百下降到了火锅大排档，依旧不减众人的积极乐观。丁贤不忍过分苛待下属，却不得不在各处极力省俭节约。背地里，除了自掏腰包，变卖了手头的固定资产，经费仍旧捉襟见肘。雪中送炭的是，高管阶层的谢尧、聂永成等纷纷倾囊而出，而允哲，更是因为创业和守业的问题激化了和妻子的矛盾，正在协议离婚。
受竞业限制的影响，esse规避开的项目，恰恰正是她最为核心的竞争力。搁置着工程师手头上已趋于成熟的技术研究，转而以委托代理等边缘项目作为主营业务。脱赖丁贤过硬的个人品牌效应，勉强维持了esse的基本运作就无力进展核心技术的深入研发，更遑论遥遥无期的投产。
赵成城所言不假，市场不等人，拖下去只会变成巨大资源浪费。丁贤与众人彻夜开会讨论寻找解决之道，始终不脱必须和通达对立的结局。如果esse想要活下去，无可避免地需要通达为她让路。而规避竞业限制的唯一方法，便是通达违背合约在先。只有通达违背合约，esse才能不受限制地自由发展。
业务重心的旁移，一并带来了人力资源的问题，工程师无用武之地，而主营业务人手不足。通达跟随过来的一批非核心成员道义上不得不安置，行动上却不得不心狠手辣。唱罢红脸唱白脸，被人指着脊背骂忘恩负义。丁贤累，但毫无退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重责落在了丁贤的肩上。但预算和人力只是冰山外露的一角，丁贤在兼顾一切的同时，必须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保证完整的系统运作。
丁贤忘了辛悦。不得不把辛悦从她的脑海中挤出去，为活生生的人们谋求安身立命。
客观上来说，辛悦和丁贤分开了。实际上辛悦对丁贤的关注却远超越的从前。丁贤变成了辛悦的工作，辛悦的目光，堂而皇之地胶着在丁贤身上，一刻不曾离开。她知道esse的发展计划，在跟项目，知道丁贤的行程，丁贤的同伴……若非丁贤有私人眼睛和保镖，辛悦几乎要监听丁贤的每一通电话。
丁贤身边的助理换了一位三十四岁的中年男人，大半行程是他陪伴在侧，担任司机、翻译，有时候是陪酒。辛悦不喜欢他——他在公共场合和丁贤喁喁细语的神态，令辛悦滋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阴暗想法。
除此以外，赵成城和丁贤的联系骤然加剧了。
凡兰的天气渐渐回暖，宽松的大领t恤从辛悦光洁的肩脖滑下来，她歪着头，脸搁在椅背，抬起手臂竖着指，一阶一阶数着赵成城往来美、凡二地的出行记录，“八次……”傍晚，工作室没有开灯，紫蓝的城市之光从四壁渗进来，远处大厦顶部的红色信号灯一明一灭，映得皮肤在冷热两色之间转换。
辛悦不肯承认她妒忌赵成城，因为赵成城身上没有辛悦感到自愧不如的地方。但正是因为如此，这种妒忌来得更为隐秘而深刻。赵成城是丁贤的人，却没有跟随丁贤去esse，而选择留在了通达。难以理解的是，通达居然不问出身，意图委以重任。辛悦想不通。
辛悦拿起桌面的荧光笔，把问题记录在小记事本。目光落在上面的“范慧心”三个字。
雪莉处到底没打探出所以然，辛悦怀疑，赵成城是在非办公时间接待过至关重要的某人。原因当她查看赵成城的办公室监控录像时，录像已被删掉了。这是通达安保资料库的东西，赵成城没有处理权限，辛悦猜测有反监控团队在赵成城身边。辛悦有理由相信，那个团队，就是丁贤的私人眼睛。
三个月的时间，辛悦耐心地查阅赵成城手下签署的所有文件，由此入手调查她接触过的对象。辗转从一份中区销售部人员的考评上发现了疑问。原本，作为行政经理的赵成城，在各部门汇总的员工考评上签名是寻常不过的事，但这份考核的评分，是独一份在平均分之下的——辛悦注意到，考评时间，正是范慧心从通达离职的前夕。
辛悦调出人力资源该时间段的人员离职记录，不无意外地发现，范慧心是被辞退的。
辛悦印象深刻，当日为了挖角范慧心，她曾和丁贤提及并道歉——辛悦冷笑，这个结果，想必也是丁贤授意的。
辛悦想，范慧心置身其中，被人这样刻意地放一马，绝不会懵然不知。然而对于招揽她入科客特的自己，这件事，范慧心却只字未提——那么是不是可以揣测，范慧心和赵成城之间有过互动？内容，究竟是什么？
周末去找范慧心，辛悦要寻根问底。
晚风从窗外钻进工作室，辛悦转过身，把本子盖在脸上，仰头枕靠在椅背——高玟生日近了。
巨鹿股权的变更，高玟退出，以至科客特吉科布项目的暂停——辛悦宛如被枪林弹雨追赶的人，藏身在哪里，炮弹便炸在哪里，心惊胆战，灰落了满脸，并且深感愧疚。
没有人比辛悦更清楚，如果不是自己，高玟不会开展——至少不会冒险与祁伟业合作开展吉科布的项目；如果高玟不开展吉科布的项目，就不会受到丁贤的打击；高修不会出事，巨鹿就安然无恙，断没有今日这样混乱的局面。
辛悦用尽了全力去搜集巨鹿其余股东的把柄：税务、行贿、巧取豪夺、私生活……等等足以迫使他们停止对高玟威逼的资料，即便如此，仍旧没有保住高玟在巨鹿的一席之地……辛悦挫败极了。
假若高修上诉失败维持原判——高玟又丢失了她父亲交给她的江山，辛悦不敢想……
高玟不止一次地给辛悦信息，问她，向她倾诉，遇到的种种困难，其后又是如何地解决了。在高玟的话里，事情总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辛悦明白高玟不愿让她过于自责。高玟的温柔让辛悦不忍恨她。可也做不到回应高玟一字半句，那些无法落实到高玟身上的恨，莫不转化成了辛悦对自己的厌弃。
纯洁的人不以“真实”刺痛他人，所幸，认识到这一点的人，算不上君子。
辛悦不追求什么真善美的外皮，她做她自己，或者自私地爱，或者自私地恨，除了背着十字架的老家伙化了身来骂她，没有人有立场指责她。
“怎么不开灯？”
辛悦一动不动，魏家宝来到辛悦面前，揭了她脸上的本子，躬身朝她笑道：“怎么不开灯，你知道，你像什么？”
辛悦看着翘鼻红唇的魏家宝，抬手揪住她的辫子，“你这段时间怎么搞的？老往我这跑？别以为你过了两考，合格证也到手了就完了，六月份还有文化考……你就算不准备——”
“唉哟，你好啰嗦……”魏家宝待要起来，看了一眼辛悦扯在她辫子上的手，手撑在椅上笑道：“辛尚哥和你说没有？考完了要去布莱顿？”
辛悦慢慢放下手，淡淡道：“你和他挺好啊……没说，他没跟我说。”
魏家宝一缓，笑道：“辛尚哥是被保送的，让你省心惯了，说是六月过了和同学一块儿去布莱顿玩！”
辛悦抱手站到窗边去了，魏家宝从小袋子里掏出保温瓶，“莲子银耳汤，来喝！我就是说嘛……姐……我也想去……”
辛悦看看魏家宝，扭头从窗台上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烟，魏家宝上前笑吟吟凑到辛悦身边，“姐，毕业旅行，我也想去。”
“你去，爸爸肯么”
“你同意就成了……爸爸年纪渐渐大了，火气哪有那么旺盛……他呀，是一只眼睁一只眼闭，知道我和你总在一起呢。”
“你去呗……”辛悦漠然望着窗外。
“……不是——那个——”
“要多少钱？五万够么？辛尚说带你一起去？”辛悦转过头问。
“不是……”魏家宝答。
辛悦眉头一拧，“不是，他没打算带你去，你去什么？和谁去？和你同学去吗？自己去不行！”说完，猛又记起什么，说：“噢，何良谚。是不是他？我最近忙，没时间搭理他，我跟你说，你不许和他来往！别哪天回来跟我哭！”
魏家宝定睛把辛悦瞧着，辛悦烦了一会儿，转过眼，魏家宝正笑呢！
“怎么了？”辛悦简直不理解现在的小女生了。
魏家宝说：“我觉得，我比辛尚哥更像和你是亲的！”
辛悦不答言，魏家宝说：“我想……和你一起去。”
辛悦一怔，魏家宝说：“你看，你英文这么好，过去还能教我呢！”
“我没时间。”辛悦敷衍说。
魏家宝挽住了辛悦的手臂，“你请个假嘛……”
辛悦想要拒绝魏家宝，想要警告魏家宝离她远点，别和自己套近乎，想到了许多刻薄的言辞，可不知为什么，一个也说不出来。只一弓臂，撑开了魏家宝说：“再说……吧，你考好了再看。别考个一塌糊涂，到时候还有心情搞那个，趁早准备重读的事！”
“那当然！”魏家宝殷勤去倒糖水了，一边把大堆的银耳给辛悦拨到碗里，一边喜滋滋道：“你为什么怕我和何良谚怎样啊？你妒忌他爱上我了？”
辛悦冷笑不语。
魏家宝说：“你真累，装得自己那么冷漠干什么？其实你就是担心我吃亏，说了也不会死的。”
辛悦不知为什么，为这一句话骤然无法自处了。她是担心魏家宝吗？难道不是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她？无非是为了自己的意愿，把她推向了一个明知灰暗的前路。若真如魏家宝所言，她二人才是骨肉至亲，她还会这么做吗？
魏家宝把碗端到辛悦面前，“尝尝看，甜不甜。你总是抽烟啊，要润一润的，不然很快就老了，和我站在一起，别人以为你是我妈……”
那一碗汤，哪里还有多少汤，浓稠的全是材料。辛悦不说话，默默把魏家宝瞧着，魏家宝被瞧得脸上一红，咬着嘴唇往一旁去了。
辛悦搅着碗里的银耳，“你说……过生日，送女孩子……什么好？”
“要看送谁了？情人还是朋友，什么年纪……”
魏家宝撅着屁股趴在桌上，用勺子舀着保温杯里的糖水，哧溜哧溜喝着答。
辛悦微微笑了，从前她看丁贤严谨，高玟斯文，她们是人中龙凤，纷纷落入辛悦眼底。如今看魏家宝不拘一格，居然也粗蛮得有些可人。
“朋友，三十多岁。”辛悦说。
“高甜甜是吧……”也轮不到辛悦否定，魏家宝老气横秋地说：“送花啊，玫瑰花，送一车，带着彩灯的那种……”
辛悦撇嘴道：“艳俗。”
魏家宝直起身，反驳道：“什么艳俗啊！你不懂了吧！越上年纪的女人越爱这个，这叫做浪漫！你看她什么没有啊！物质方面你要能讨好她，太难了，这种有钱的女人就得走套路！唉……枉我空有一身撩妹的本事却是个妹……”
话说完，只不见辛悦回应。傍晚变成了夜，外面的灯光已不足以填满工作室，魏家宝看不清辛悦的表情，只见她一勺勺地吃着碗里的糖水。在轻微的瓷勺触碗的叮当声中，魏家宝和辛悦各自被这样的夜色掩盖了。
……
辛悦也曾有过这样快乐的时候，她的手被握在那人手中的时候，她的目光落进那人眼中的时候……星光碎影，过眼云烟。
辛悦抽罢一支烟，将烟头揿熄在道畔的垃圾桶，大步向旋转木马前两个依偎的身影走去。
“好巧啊，范经理。”
两人回过头，辛悦没看范慧心的表情，垂目瞧着她手上冰激凌微微一笑，又朝范慧心身旁的男人主动伸出手道：“你好，我叫辛悦，是范经理的旧同事。你一定是范经理心心念念的真命天子了。”
男人看了一眼范慧心，客气伸出手，“你好，孙伟豪。”是夜，游乐场的灯光辉映下，面前的女人，目光炯炯，她的手温微冷，力度适中，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柔和了她略令人压迫的气质，孙伟豪有些局促。
范慧心迟迟道：“哦……joy，好巧。”
辛悦笑着朝男人说：“孙先生不介意把你宝贵的时间，让一些给女士们说说悄悄话吧。”
孙伟豪只好点头说没问题，范慧心把手上的冰激凌交给男人，孙伟豪擎着移到一旁射击摊去了。
范慧心环顾，并未看到辛悦其他同伴。辛悦说：“我一个人来的。来见范经理。”
范慧心拨了拨发，躬身扶着护栏笑，“我魅力这么大，我还以为，只有高总那样的才对你的口味。怎么样……你现在哪里高就？”
“不知名的地方，混口饭吃。”
“哦？那是为什么找我来了？你回心转意了，决定回来科客特？”
辛悦支着下颌一摇头，“范经理，你看我回通达怎么样？”
范慧心半晌无辞，辛悦说：“范经理和通达的行政经理那么熟，你说——我有没有机会，回到通达？”
“joy你真会开玩笑。”范慧心低声笑着说。
“我是认真的，”辛悦收起笑容，继而道：“范经理从通达能够出来，不是多亏了赵经理？”
范慧心没接话，辛悦说：“我可是——范经理的超级粉丝呢，范经理的成功经验，要是编成书，跌宕起伏、荡气回肠，一本都不够写……比方说——前西区主管的葛平畴？”
范慧心带着讨好的笑，警惕地轻唤：“辛悦……”
辛悦的目光带过远处的男人，“这么辛苦，为这么个男人，值得么？”
范慧心不笑了，“你要问什么，能说的我不会隐瞒。”
“你和赵成城，计划了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话未半，范慧心便失笑打住了，沉吟片刻，道：“她多恨你，你不知道么？她和丁贤在一起时，你还没来通达呢。后来，丁贤认识了你，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范慧心小心翼翼观察着辛悦脸上的表情。“我要从通达出来，你该理解的，我带过大客户，有竞业限制，如果通达不肯放手，我就会错失科客特给我的机会……”
“所以呢……”
“其实一开始，我对你和丁贤还有她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是并不知道的。也是在那个时候，beverly找上我，她告诉我，只要我答应她，以后还她一个人情，就放我走。”
辛悦半阖着眼——丁贤为了自己，开口让赵成城给范慧心开方便之门，赵成城转手就能借鸡生蛋在上面赚一笔。
“她要你干什么？”辛悦问。
“……把丁贤在你背后动作的证据交给你……”
“这么说！证据不是高玟给的？！”辛悦转过脸咬牙问。
“也不能这么说……”范慧心避开辛悦的眼神。“高总，只是……给了你丁贤陷害高修的罪证。”
辛悦攥紧拳，范慧心又补了一句道：“这只是个巧合，但是，beverly觉得是好时机，是天意。”
“你来了科客特后，一直……都和她在联系着？”
“是的。”范慧心答，辛悦的反应令范慧心松了一口气，又道：“说到底……赵成城还是得偿所愿了，也不知道，丁贤当时做的这些事，是不是她提议的——sorry啊，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其实，高总对你……太不容易了不是吗？”
“什么得偿所愿？”旋转木马的轴心变成了辛悦，喜乐声声，辛悦耳鸣，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异样。
“她跟丁贤在一起了，你还不知道吗？”
辛悦转身大步走了几米，站住了，回头怪异笑着说：“哦，为了谢谢你，我给你邮箱发了礼物，你看一下。”
……
一路上或许曾有风景，也或许都不重要，辛悦只想要回家拉上窗帘，背着人，把东西都丢在地上，砸烂，撕毁，把被子床单全踩在脚底——
辛悦炸裂了，辛悦觉得自己已经着火了——从心底烧到皮肤，双眼里都是火——
她辛悦，就是个廉价的、不值一提的玩具！赵成城！丁贤！
辛悦趴在地上，身体变得不属于她自己——丁贤、丁贤……
是的，是的。丁贤从前就这样，游戏人间，从未变过——
“什么爱？！鬼话！鬼话！！”辛悦恨，恨之入骨，握拳一下下砸在地上，碎玻璃割破了肌肤，辛悦气急败坏打开电脑，带血的手指在屏幕上抹出几道血痕，狼藉了赵成城的脸。
“赵成城……赵成城……”辛悦颤抖着，每念一声，都把这三个字深深刻入骨头。
随后，在潮湿的黑暗中，辛悦安静下来了，悠悠抬起下巴，冷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
耿中华在外面敲门，“喂喂喂，开门！开门！你干嘛啦？拆屋啊？”
辛悦开了门，横臂支着门框，“酒精，棉签，有吗？”
耿中华扫了一眼屋内，“你等等。”
耿中华为辛悦清理过伤口，“伤得不深，但你这手——你家族有精神病史？”
辛悦不回嘴，耿中华说：“你要是控制不了你的情绪，就趁早换个项目，不要再跟丁贤了。”
辛悦说：“对不起，我心情不好，没有下次。”
“丫头，不是你那样的……”耿中华说。
“什么？”辛悦耐着性子问。
“爱啊，一个人爱另一个……不是你那样的……爱应该是……温和、信赖、包容……无怨无悔之类的。我觉得。”
辛悦抽回手，“洋和尚，你该躲在告解室，我会把我的罪行都告诉你。”
耿中华笑着，收拾了东西，“别的不知道，仇恨最影响智慧了。听人劝，吃饱饭。”
辛悦看他出去了，才慢慢收拾起地上的东西，该洗的洗，该换的换，该重置的重置……有些事——
手机在杂物堆里鸣叫，辛悦翻寻出手机，高玟和她说晚安。
辛悦空的像一个廉价的白瓷容器，轻易烫手的那种。高玟像沉水的粉红色素，慢慢沉淀在她漆黑一片的心底。
……
若你对爱心存幻想，那么都市的夜色总有动人之处。像一首情歌渲染了爱情，而一个梦渲染了现实。
丁贤并不想和赵成城吃这一顿晚饭，她急于回到房中洗个澡，和d25说说话，放松一会儿。
赵成城说：“别这样扫兴，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于是丁贤坐在了凡兰空中俱乐部的露天卡位，赵成城说：“开支酒贺一下？”
“先说吧……我挺累的。你持续这么频繁和我见面，通达没有意见吗？”
赵成城说：“一个高玟，把通达高层的头发都搅掉了一半，现在又多了一个你，通达未来五年的高层组织和规划和方向都变了，不止通达，同行都怕。律师团每天都在琢磨这个事儿呢。”
“说重点。”丁贤打断道。
赵成城说：“我手头有大项目，已经给裴瑞德过目了。”
丁贤道：“难道不是因为你上述的这些，大项目什么的，裴瑞德怕坑，更加不信任你？还有……你哪里来的大项目？”
赵成城啧一声，眯起眼道：“我也是有人脉有积累的好吗？比起你的小可爱辛悦，我的实力是真金白银的！”
丁贤脸上没什么表情，赵成城说：“裴瑞德要的是利于自己，人永远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中心的，他不冒险，位子一定保不住；冒险，还有一半可能。通达只是其次。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王不是？况且了，我是有人生计划的人。”
“你什么时候，也学起辛悦的口吻了？”丁贤笑了一声，打开菜单阅览着，“下一步，你是不是要和我说，你要和我平等？”
“你当你的王，我是要做王后的人。”
丁贤嗤地笑了一声，“算了吧，我不是王，你也不是后，咱们俩不成。你快说吧，什么好消息。”
“补偿金问题，一部分人按百分之三十，一部分按最低工资，不算你，两年至少这个数。”赵成城竖起一指。
丁贤皱皱眉，“正常，别人要吃饭。”话落，看见赵成城脸上的微笑，神色一变，“该不会……”
赵成城道：“什么该不会，要是你，你也会。这么多钱，通达也不愿这么痛快拿出来给你们补。等于帮你esse养人。与其帮你养人，不如放了你，再加些码，短时间内打压你致死。”
丁贤举起杯，抿了一口水，“你提议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怎样，敢不敢？”
丁贤想，无可厚非，“谁帮你开的口？”
“郑总。”赵成城笑答。八音盒的生日快乐曲，伴着晚风拂过丁贤的发，吹得她的脸有些发白，神情也凝重起来。赵成城恍然意识到背后有什么擭住了丁贤的情绪，扭过身去——
正对二人的巨大led屏上，写着：“mann，生日快乐。j。”
“j——joy……？”赵成城斜着丁贤的脸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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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三个月内,相继发生了三件大事。
通达cmo丁贤离任并创建esse；巨鹿股权更变，高玟正式宣布退出巨鹿；科客特吉科布项目宣告暂停。
这三件事犹如巨石落水，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行业内纵横延伸。
辛悦的心宛若在激流下行水垢离。耿中华有意使她避开和丁贤的工作交集,辛悦却极力表达自己不会为其所干扰，会理性摒弃所有的私人情绪。然而，随着对丁贤调查的深入，丁贤注意力的迅速转移，她对事业的全情投入,她的理智和漠然，就像一把生锈的锯刀,一寸寸在辛悦的心头拉扯。
辛悦的灵魂沉入阴暗的深处,“丁贤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认知就像毒蛇，无时无刻不窥觑着,伺机攻击。辛悦暗暗地恨着丁贤，恨她的美,恨她的完整,连她的烦恼也让辛悦妒忌。
通达对丁贤的限制和压迫,并不为丁贤曾给通达立下的汗马功劳而变得温和而容忍。咄咄逼人,以资本势力压制排挤，一时几近去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考虑丁贤在中南二区的影响力以及各方面的实际情况,公司选址定在美吉,受业务零散的影响,不得不国内四处奔波。esse从人员到经费、成本控制、生产、销售渠道、乃至重构人脉,每一步，丁贤都走得举步维艰。虽说早有所料，失去了通达的背景，许多人脉免不了人走茶凉，但事到眼前，艰辛远大于初估。
预算有限，esse的办公条件自是和通达不能相比。虽说一众人毫无怨言，甚至可谓苦中作乐，哪怕聚餐从人均七八百下降到了火锅大排档，依旧不减众人的积极乐观。丁贤不忍过分苛待下属，却不得不在各处极力省俭节约。背地里，除了自掏腰包，变卖了手头的固定资产，经费仍旧捉襟见肘。雪中送炭的是，高管阶层的谢尧、聂永成等纷纷倾囊而出，而允哲，更是因为创业和守业的问题激化了和妻子的矛盾，正在协议离婚。
受竞业限制的影响，esse规避开的项目，恰恰正是她最为核心的竞争力。搁置着工程师手头上已趋于成熟的技术研究，转而以委托代理等边缘项目作为主营业务。脱赖丁贤过硬的个人品牌效应，勉强维持了esse的基本运作就无力进展核心技术的深入研发，更遑论遥遥无期的投产。
赵成城所言不假，市场不等人，拖下去只会变成巨大资源浪费。丁贤与众人彻夜开会讨论寻找解决之道，始终不脱必须和通达对立的结局。如果esse想要活下去，无可避免地需要通达为她让路。而规避竞业限制的唯一方法，便是通达违背合约在先。只有通达违背合约，esse才能不受限制地自由发展。
业务重心的旁移，一并带来了人力资源的问题，工程师无用武之地，而主营业务人手不足。通达跟随过来的一批非核心成员道义上不得不安置，行动上却不得不心狠手辣。唱罢红脸唱白脸，被人指着脊背骂忘恩负义。丁贤累，但毫无退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重责落在了丁贤的肩上。但预算和人力只是冰山外露的一角，丁贤在兼顾一切的同时，必须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保证完整的系统运作。
丁贤忘了辛悦。不得不把辛悦从她的脑海中挤出去，为活生生的人们谋求安身立命。
客观上来说，辛悦和丁贤分开了。实际上辛悦对丁贤的关注却远超越的从前。丁贤变成了辛悦的工作，辛悦的目光，堂而皇之地胶着在丁贤身上，一刻不曾离开。她知道esse的发展计划，在跟项目，知道丁贤的行程，丁贤的同伴……若非丁贤有私人眼睛和保镖，辛悦几乎要监听丁贤的每一通电话。
丁贤身边的助理换了一位三十四岁的中年男人，大半行程是他陪伴在侧，担任司机、翻译，有时候是陪酒。辛悦不喜欢他——他在公共场合和丁贤喁喁细语的神态，令辛悦滋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阴暗想法。
除此以外，赵成城和丁贤的联系骤然加剧了。
凡兰的天气渐渐回暖，宽松的大领t恤从辛悦光洁的肩脖滑下来，她歪着头，脸搁在椅背，抬起手臂竖着指，一阶一阶数着赵成城往来美、凡二地的出行记录，“八次……”傍晚，工作室没有开灯，紫蓝的城市之光从四壁渗进来，远处大厦顶部的红色信号灯一明一灭，映得皮肤在冷热两色之间转换。
辛悦不肯承认她妒忌赵成城，因为赵成城身上没有辛悦感到自愧不如的地方。但正是因为如此，这种妒忌来得更为隐秘而深刻。赵成城是丁贤的人，却没有跟随丁贤去esse，而选择留在了通达。难以理解的是，通达居然不问出身，意图委以重任。辛悦想不通。
辛悦拿起桌面的荧光笔，把问题记录在小记事本。目光落在上面的“范慧心”三个字。
雪莉处到底没打探出所以然，辛悦怀疑，赵成城是在非办公时间接待过至关重要的某人。原因当她查看赵成城的办公室监控录像时，录像已被删掉了。这是通达安保资料库的东西，赵成城没有处理权限，辛悦猜测有反监控团队在赵成城身边。辛悦有理由相信，那个团队，就是丁贤的私人眼睛。
三个月的时间，辛悦耐心地查阅赵成城手下签署的所有文件，由此入手调查她接触过的对象。辗转从一份中区销售部人员的考评上发现了疑问。原本，作为行政经理的赵成城，在各部门汇总的员工考评上签名是寻常不过的事，但这份考核的评分，是独一份在平均分之下的——辛悦注意到，考评时间，正是范慧心从通达离职的前夕。
辛悦调出人力资源该时间段的人员离职记录，不无意外地发现，范慧心是被辞退的。
辛悦印象深刻，当日为了挖角范慧心，她曾和丁贤提及并道歉——辛悦冷笑，这个结果，想必也是丁贤授意的。
辛悦想，范慧心置身其中，被人这样刻意地放一马，绝不会懵然不知。然而对于招揽她入科客特的自己，这件事，范慧心却只字未提——那么是不是可以揣测，范慧心和赵成城之间有过互动？内容，究竟是什么？
周末去找范慧心，辛悦要寻根问底。
晚风从窗外钻进工作室，辛悦转过身，把本子盖在脸上，仰头枕靠在椅背——高玟生日近了。
巨鹿股权的变更，高玟退出，以至科客特吉科布项目的暂停——辛悦宛如被枪林弹雨追赶的人，藏身在哪里，炮弹便炸在哪里，心惊胆战，灰落了满脸，并且深感愧疚。
没有人比辛悦更清楚，如果不是自己，高玟不会开展——至少不会冒险与祁伟业合作开展吉科布的项目；如果高玟不开展吉科布的项目，就不会受到丁贤的打击；高修不会出事，巨鹿就安然无恙，断没有今日这样混乱的局面。
辛悦用尽了全力去搜集巨鹿其余股东的把柄：税务、行贿、巧取豪夺、私生活……等等足以迫使他们停止对高玟威逼的资料，即便如此，仍旧没有保住高玟在巨鹿的一席之地……辛悦挫败极了。
假若高修上诉失败维持原判——高玟又丢失了她父亲交给她的江山，辛悦不敢想……
高玟不止一次地给辛悦信息，问她，向她倾诉，遇到的种种困难，其后又是如何地解决了。在高玟的话里，事情总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辛悦明白高玟不愿让她过于自责。高玟的温柔让辛悦不忍恨她。可也做不到回应高玟一字半句，那些无法落实到高玟身上的恨，莫不转化成了辛悦对自己的厌弃。
纯洁的人不以“真实”刺痛他人，所幸，认识到这一点的人，算不上君子。
辛悦不追求什么真善美的外皮，她做她自己，或者自私地爱，或者自私地恨，除了背着十字架的老家伙化了身来骂她，没有人有立场指责她。
“怎么不开灯？”
辛悦一动不动，魏家宝来到辛悦面前，揭了她脸上的本子，躬身朝她笑道：“怎么不开灯，你知道，你像什么？”
辛悦看着翘鼻红唇的魏家宝，抬手揪住她的辫子，“你这段时间怎么搞的？老往我这跑？别以为你过了两考，合格证也到手了就完了，六月份还有文化考……你就算不准备——”
“唉哟，你好啰嗦……”魏家宝待要起来，看了一眼辛悦扯在她辫子上的手，手撑在椅上笑道：“辛尚哥和你说没有？考完了要去布莱顿？”
辛悦慢慢放下手，淡淡道：“你和他挺好啊……没说，他没跟我说。”
魏家宝一缓，笑道：“辛尚哥是被保送的，让你省心惯了，说是六月过了和同学一块儿去布莱顿玩！”
辛悦抱手站到窗边去了，魏家宝从小袋子里掏出保温瓶，“莲子银耳汤，来喝！我就是说嘛……姐……我也想去……”
辛悦看看魏家宝，扭头从窗台上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烟，魏家宝上前笑吟吟凑到辛悦身边，“姐，毕业旅行，我也想去。”
“你去，爸爸肯么”
“你同意就成了……爸爸年纪渐渐大了，火气哪有那么旺盛……他呀，是一只眼睁一只眼闭，知道我和你总在一起呢。”
“你去呗……”辛悦漠然望着窗外。
“……不是——那个——”
“要多少钱？五万够么？辛尚说带你一起去？”辛悦转过头问。
“不是……”魏家宝答。
辛悦眉头一拧，“不是，他没打算带你去，你去什么？和谁去？和你同学去吗？自己去不行！”说完，猛又记起什么，说：“噢，何良谚。是不是他？我最近忙，没时间搭理他，我跟你说，你不许和他来往！别哪天回来跟我哭！”
魏家宝定睛把辛悦瞧着，辛悦烦了一会儿，转过眼，魏家宝正笑呢！
“怎么了？”辛悦简直不理解现在的小女生了。
魏家宝说：“我觉得，我比辛尚哥更像和你是亲的！”
辛悦不答言，魏家宝说：“我想……和你一起去。”
辛悦一怔，魏家宝说：“你看，你英文这么好，过去还能教我呢！”
“我没时间。”辛悦敷衍说。
魏家宝挽住了辛悦的手臂，“你请个假嘛……”
辛悦想要拒绝魏家宝，想要警告魏家宝离她远点，别和自己套近乎，想到了许多刻薄的言辞，可不知为什么，一个也说不出来。只一弓臂，撑开了魏家宝说：“再说……吧，你考好了再看。别考个一塌糊涂，到时候还有心情搞那个，趁早准备重读的事！”
“那当然！”魏家宝殷勤去倒糖水了，一边把大堆的银耳给辛悦拨到碗里，一边喜滋滋道：“你为什么怕我和何良谚怎样啊？你妒忌他爱上我了？”
辛悦冷笑不语。
魏家宝说：“你真累，装得自己那么冷漠干什么？其实你就是担心我吃亏，说了也不会死的。”
辛悦不知为什么，为这一句话骤然无法自处了。她是担心魏家宝吗？难道不是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她？无非是为了自己的意愿，把她推向了一个明知灰暗的前路。若真如魏家宝所言，她二人才是骨肉至亲，她还会这么做吗？
魏家宝把碗端到辛悦面前，“尝尝看，甜不甜。你总是抽烟啊，要润一润的，不然很快就老了，和我站在一起，别人以为你是我妈……”
那一碗汤，哪里还有多少汤，浓稠的全是材料。辛悦不说话，默默把魏家宝瞧着，魏家宝被瞧得脸上一红，咬着嘴唇往一旁去了。
辛悦搅着碗里的银耳，“你说……过生日，送女孩子……什么好？”
“要看送谁了？情人还是朋友，什么年纪……”
魏家宝撅着屁股趴在桌上，用勺子舀着保温杯里的糖水，哧溜哧溜喝着答。
辛悦微微笑了，从前她看丁贤严谨，高玟斯文，她们是人中龙凤，纷纷落入辛悦眼底。如今看魏家宝不拘一格，居然也粗蛮得有些可人。
“朋友，三十多岁。”辛悦说。
“高甜甜是吧……”也轮不到辛悦否定，魏家宝老气横秋地说：“送花啊，玫瑰花，送一车，带着彩灯的那种……”
辛悦撇嘴道：“艳俗。”
魏家宝直起身，反驳道：“什么艳俗啊！你不懂了吧！越上年纪的女人越爱这个，这叫做浪漫！你看她什么没有啊！物质方面你要能讨好她，太难了，这种有钱的女人就得走套路！唉……枉我空有一身撩妹的本事却是个妹……”
话说完，只不见辛悦回应。傍晚变成了夜，外面的灯光已不足以填满工作室，魏家宝看不清辛悦的表情，只见她一勺勺地吃着碗里的糖水。在轻微的瓷勺触碗的叮当声中，魏家宝和辛悦各自被这样的夜色掩盖了。
……
辛悦也曾有过这样快乐的时候，她的手被握在那人手中的时候，她的目光落进那人眼中的时候……星光碎影，过眼云烟。
辛悦抽罢一支烟，将烟头揿熄在道畔的垃圾桶，大步向旋转木马前两个依偎的身影走去。
“好巧啊，范经理。”
两人回过头，辛悦没看范慧心的表情，垂目瞧着她手上冰激凌微微一笑，又朝范慧心身旁的男人主动伸出手道：“你好，我叫辛悦，是范经理的旧同事。你一定是范经理心心念念的真命天子了。”
男人看了一眼范慧心，客气伸出手，“你好，孙伟豪。”是夜，游乐场的灯光辉映下，面前的女人，目光炯炯，她的手温微冷，力度适中，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柔和了她略令人压迫的气质，孙伟豪有些局促。
范慧心迟迟道：“哦……joy，好巧。”
辛悦笑着朝男人说：“孙先生不介意把你宝贵的时间，让一些给女士们说说悄悄话吧。”
孙伟豪只好点头说没问题，范慧心把手上的冰激凌交给男人，孙伟豪擎着移到一旁射击摊去了。
范慧心环顾，并未看到辛悦其他同伴。辛悦说：“我一个人来的。来见范经理。”
范慧心拨了拨发，躬身扶着护栏笑，“我魅力这么大，我还以为，只有高总那样的才对你的口味。怎么样……你现在哪里高就？”
“不知名的地方，混口饭吃。”
“哦？那是为什么找我来了？你回心转意了，决定回来科客特？”
辛悦支着下颌一摇头，“范经理，你看我回通达怎么样？”
范慧心半晌无辞，辛悦说：“范经理和通达的行政经理那么熟，你说——我有没有机会，回到通达？”
“joy你真会开玩笑。”范慧心低声笑着说。
“我是认真的，”辛悦收起笑容，继而道：“范经理从通达能够出来，不是多亏了赵经理？”
范慧心没接话，辛悦说：“我可是——范经理的超级粉丝呢，范经理的成功经验，要是编成书，跌宕起伏、荡气回肠，一本都不够写……比方说——前西区主管的葛平畴？”
范慧心带着讨好的笑，警惕地轻唤：“辛悦……”
辛悦的目光带过远处的男人，“这么辛苦，为这么个男人，值得么？”
范慧心不笑了，“你要问什么，能说的我不会隐瞒。”
“你和赵成城，计划了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话未半，范慧心便失笑打住了，沉吟片刻，道：“她多恨你，你不知道么？她和丁贤在一起时，你还没来通达呢。后来，丁贤认识了你，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范慧心小心翼翼观察着辛悦脸上的表情。“我要从通达出来，你该理解的，我带过大客户，有竞业限制，如果通达不肯放手，我就会错失科客特给我的机会……”
“所以呢……”
“其实一开始，我对你和丁贤还有她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是并不知道的。也是在那个时候，beverly找上我，她告诉我，只要我答应她，以后还她一个人情，就放我走。”
辛悦半阖着眼——丁贤为了自己，开口让赵成城给范慧心开方便之门，赵成城转手就能借鸡生蛋在上面赚一笔。
“她要你干什么？”辛悦问。
“……把丁贤在你背后动作的证据交给你……”
“这么说！证据不是高玟给的？！”辛悦转过脸咬牙问。
“也不能这么说……”范慧心避开辛悦的眼神。“高总，只是……给了你丁贤陷害高修的罪证。”
辛悦攥紧拳，范慧心又补了一句道：“这只是个巧合，但是，beverly觉得是好时机，是天意。”
“你来了科客特后，一直……都和她在联系着？”
“是的。”范慧心答，辛悦的反应令范慧心松了一口气，又道：“说到底……赵成城还是得偿所愿了，也不知道，丁贤当时做的这些事，是不是她提议的——sorry啊，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其实，高总对你……太不容易了不是吗？”
“什么得偿所愿？”旋转木马的轴心变成了辛悦，喜乐声声，辛悦耳鸣，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异样。
“她跟丁贤在一起了，你还不知道吗？”
辛悦转身大步走了几米，站住了，回头怪异笑着说：“哦，为了谢谢你，我给你邮箱发了礼物，你看一下。”
……
一路上或许曾有风景，也或许都不重要，辛悦只想要回家拉上窗帘，背着人，把东西都丢在地上，砸烂，撕毁，把被子床单全踩在脚底——
辛悦炸裂了，辛悦觉得自己已经着火了——从心底烧到皮肤，双眼里都是火——
她辛悦，就是个廉价的、不值一提的玩具！赵成城！丁贤！
辛悦趴在地上，身体变得不属于她自己——丁贤、丁贤……
是的，是的。丁贤从前就这样，游戏人间，从未变过——
“什么爱？！鬼话！鬼话！！”辛悦恨，恨之入骨，握拳一下下砸在地上，碎玻璃割破了肌肤，辛悦气急败坏打开电脑，带血的手指在屏幕上抹出几道血痕，狼藉了赵成城的脸。
“赵成城……赵成城……”辛悦颤抖着，每念一声，都把这三个字深深刻入骨头。
随后，在潮湿的黑暗中，辛悦安静下来了，悠悠抬起下巴，冷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
耿中华在外面敲门，“喂喂喂，开门！开门！你干嘛啦？拆屋啊？”
辛悦开了门，横臂支着门框，“酒精，棉签，有吗？”
耿中华扫了一眼屋内，“你等等。”
耿中华为辛悦清理过伤口，“伤得不深，但你这手——你家族有精神病史？”
辛悦不回嘴，耿中华说：“你要是控制不了你的情绪，就趁早换个项目，不要再跟丁贤了。”
辛悦说：“对不起，我心情不好，没有下次。”
“丫头，不是你那样的……”耿中华说。
“什么？”辛悦耐着性子问。
“爱啊，一个人爱另一个……不是你那样的……爱应该是……温和、信赖、包容……无怨无悔之类的。我觉得。”
辛悦抽回手，“洋和尚，你该躲在告解室，我会把我的罪行都告诉你。”
耿中华笑着，收拾了东西，“别的不知道，仇恨最影响智慧了。听人劝，吃饱饭。”
辛悦看他出去了，才慢慢收拾起地上的东西，该洗的洗，该换的换，该重置的重置……有些事——
手机在杂物堆里鸣叫，辛悦翻寻出手机，高玟和她说晚安。
辛悦空的像一个廉价的白瓷容器，轻易烫手的那种。高玟像沉水的粉红色素，慢慢沉淀在她漆黑一片的心底。
……
若你对爱心存幻想，那么都市的夜色总有动人之处。像一首情歌渲染了爱情，而一个梦渲染了现实。
丁贤并不想和赵成城吃这一顿晚饭，她急于回到房中洗个澡，和d25说说话，放松一会儿。
赵成城说：“别这样扫兴，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于是丁贤坐在了凡兰空中俱乐部的露天卡位，赵成城说：“开支酒贺一下？”
“先说吧……我挺累的。你持续这么频繁和我见面，通达没有意见吗？”
赵成城说：“一个高玟，把通达高层的头发都搅掉了一半，现在又多了一个你，通达未来五年的高层组织和规划和方向都变了，不止通达，同行都怕。律师团每天都在琢磨这个事儿呢。”
“说重点。”丁贤打断道。
赵成城说：“我手头有大项目，已经给裴瑞德过目了。”
丁贤道：“难道不是因为你上述的这些，大项目什么的，裴瑞德怕坑，更加不信任你？还有……你哪里来的大项目？”
赵成城啧一声，眯起眼道：“我也是有人脉有积累的好吗？比起你的小可爱辛悦，我的实力是真金白银的！”
丁贤脸上没什么表情，赵成城说：“裴瑞德要的是利于自己，人永远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中心的，他不冒险，位子一定保不住；冒险，还有一半可能。通达只是其次。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王不是？况且了，我是有人生计划的人。”
“你什么时候，也学起辛悦的口吻了？”丁贤笑了一声，打开菜单阅览着，“下一步，你是不是要和我说，你要和我平等？”
“你当你的王，我是要做王后的人。”
丁贤嗤地笑了一声，“算了吧，我不是王，你也不是后，咱们俩不成。你快说吧，什么好消息。”
“补偿金问题，一部分人按百分之三十，一部分按最低工资，不算你，两年至少这个数。”赵成城竖起一指。
丁贤皱皱眉，“正常，别人要吃饭。”话落，看见赵成城脸上的微笑，神色一变，“该不会……”
赵成城道：“什么该不会，要是你，你也会。这么多钱，通达也不愿这么痛快拿出来给你们补。等于帮你esse养人。与其帮你养人，不如放了你，再加些码，短时间内打压你致死。”
丁贤举起杯，抿了一口水，“你提议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怎样，敢不敢？”
丁贤想，无可厚非，“谁帮你开的口？”
“郑总。”赵成城笑答。八音盒的生日快乐曲，伴着晚风拂过丁贤的发，吹得她的脸有些发白，神情也凝重起来。赵成城恍然意识到背后有什么擭住了丁贤的情绪，扭过身去——
正对二人的巨大led屏上，写着：“mann，生日快乐。j。”
“j——joy……？”赵成城斜着丁贤的脸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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