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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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时,辛悦已经到了一个小时。靠站在酒店对街的墙边，眼看着繁华街道来往的人群，做着自己也没有头绪的傻举动。明知道高玟不会如她所愿，但所愿为何，辛悦也说不清。
梅林肯这条街禁烟,辛悦叼着烟,把打火机在手里颠来倒去给自己变魔术。将近九点,对街转角走出一个人，冷夜里面，她的大衣没有扣。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丝质吊带，辛悦能从敞开处看见浑圆的阴影预兆出的春光。这个女人显然——不知检点，并且卖弄风情。
因为她笑得花枝乱颤，她身边的几个男人都借着机会占她的便宜。和她玩笑,和她并肩,并借着过马路，轻拍她的腰。
辛悦怒火中烧,打火机里的火焰在指上窜，趁着对街的巡警还未近身,辛悦丢了嘴上的烟,三并两步,过了马路。
众人被正面挡住去路，丁贤望着来人,一舔嘴唇,说：“她,mann，回去了。她司机直接接走了。”
辛悦的目光从丁贤嘴唇扫过，“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丁贤没有交流的打算，笑了笑，扭头便走，辛悦抓住了丁贤的手，被丁贤一把狠甩开，用力之大，一时慑地周围人怔住了。
辛悦的手还在原地没有收回，丁贤松着指关节，呼出一口气，笑道：“辛小姐，你什么问题？这样……会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辛悦不能不迁怒于丁贤身旁的人，举起视线向观众问：“好看吗？还有更好看的呢……”且说，且将丁贤往怀里扯，丁贤一面和辛悦推搡，一面难堪地吩咐：“你们先回去。”
一旁的梁俞，将臂横在辛悦和丁贤中间，“辛小姐，你难道看不见，卡洛尔显然很不愿意和你交流……”
辛悦恶劣笑说：“看来你对女人没什么经验。不知道她们嘴上一套，身体又是一套……”
梁俞脸上白一时红一时黑一时，允哲扯了扯梁俞的袖子，“我们先回去。”
几人逶迤去了，辛悦轻佻哼笑着啧啧道：“爱慕者被伤心了，可怜……”，话落松开了丁贤身上的手，站开了。
一番角力着实费劲，要是不顾体面，大概可以和她打一架。在她身上狠咬一口什么的。丁贤喘着说：“你满意了？”
“谢谢给面子。毕竟，和你作对，让你不爽，大概是我往后获取快乐的主要来源。”
丁贤不屑地笑，“可能你对女人很有经验，但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辛悦努嘴想了想，眨眼问：“是吗。”
丁贤不耐烦说：“我懒得跟你吵。”
辛悦展臂不许丁贤走，“丁贤。”她唤。
丁贤插着腰，把脊背对着辛悦。
一辆辆车从二人身侧呼啸而过，辛悦终于缓缓向丁贤的背影问：“我问你最后一句话。你能不能相信我？”
“什么？”丁贤偏过脸。
“吉科布的事。”
“又来了。”丁贤无法就这个矛盾和辛悦争拗下去。推肩挤开辛悦，迈开大步往酒店赶。辛悦在后面大喊：“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我，在你眼里，哪怕只有一次，让我有一点价值，丁贤！”
丁贤走了很远，红着眼又走回来，一把揪住了辛悦的衣领，咬牙问：“你他妈的就不能！不能站在我身后，做一个见鬼的爱人什么的，属于你的角色——非要和我争抢！辛悦，你她妈不是这块料子！你不是！你该死的不行！”
“原本是可以的……丁贤，原本的时候……但现在不行，不行，丁贤，不行！在你做了这么多——自以为是的事后，现在已经不是谁的责任这么简单了！”两人对着吼，丁贤说丁贤的，辛悦说辛悦的。然后，丁贤揪扯在衣领上的手，被辛悦捧握住了，丁贤听见自己有些颤抖的呼吸，感觉自己分明是挣了一下，不懂为什么情况并没变，偏头避开了辛悦的视线，听见辛悦说：“这件事，只能是我！必须由我！独立完成……”
丁贤闭眼，猛掀开了辛悦，“少来了！一个我你都搞不定，你他妈的有什么本事应付得了吉科布计划？魏嘉宝就是例子！”
辛悦被掀地跌了一步，一手扶着额头，眼泪从不肯服输的脸上向下滑，极力隐忍的结果，就是五官都在震颤。丁贤软声说：“你就……不能为了我？”
辛悦说：“你呢？放下一切，为了我？”
丁贤瞪着泪眼，“我不能……看你去死。”
“我宁愿去死……”
电话铃声从两人之间响起来，丁贤还站在原地，辛悦已掏出电话走远了。
……
高玟就知道，心软满足他人，不会有好结果。酒店餐厅本可以满足一众人，何必舍近求远。
高玟这夜喝得不多，远不及丁贤多。丁贤怎么不妒忌她？因为在两个人之中，辛悦选择拉的是她的手。可是为什么，高玟不开心，小时候做作业，错的地方急于想用橡皮抹去痕迹，擦破了纸。
易应延开着车，一言不发。
高玟说：“燥！”
易应延开了窗，高玟蹬脚说：“冷！”
易应延关上窗，关了暖气。
高玟说：“我要下车！”
易应延的车子停在路边，高玟扯着打不开的车门喊：“开门，我要下去！”
易应延皱着眉头，颓然坐着。
高玟向他吼：“我要下去，你听见没有？！我要下去！”
“你想清楚没有？”易应延悄声问。
“想什么？我说了，不用你，你为什么非要送我，我不用你送，我有司机——”
“你要回去见她！”易应延很少震怒，男人雷霆般的嗓音震得高玟受惊缩在角落。
易应延痛苦地说：“你教我，我该怎么办？拿你怎么办？你，你宁愿选择一个女人……我就这么……让你看不上眼？我……mann，我算什么？”
“我们……已经过去了不是吗……”高玟头贴在玻璃窗，握着拳说。
易应延捏着眉心，见不得他的女人，怕她疏远她到了这副田地。旧日的回忆都像是另一个人，他的女人，笑得眉眼弯弯，等着他，唤着他，对他撒娇，向他生气。在他怀里，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她是他的公主。他可以宠一辈子。
“小文子，小文子……”易应延伸手去拉高玟。
高玟不敢反抗，手被易应延拉进怀。易应延说：“我理解你，我明白，你不要冲动。辛悦她……不适合你……她爱的是……卡洛尔。”
高玟抽去手，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易应延说：“小文子，你跟她在一起，你能忍受得了别人的流言蜚语吗？你知道，别人背后怎么说你们？”
“无所谓！我不在意。”高玟带气说。
易应延说：“你不在意你自己，你也不在意她，别人怎么说她，说她贪图你的财富地位，说她利用你的情感，说她——擅长拿捏你这类女人的心理……”
高玟诧然，生气问道：“我这类女人，我这类是什么类？老吗？丑吗？还是傻？！”
易应延不答言，高玟说：“你们别把人看扁了！你们以为她怎样利用我得到了什么好处？奖励她一辆车，走的时候都还留给了科客特！为了帮科客特招人，自己不能升职也不计较！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你们这种俗人能看懂的！丁贤为什么爱她？因为这个女人认定了一个人，就肯为对方命也不要！你呢……易应延，你做得到吗？”
“那么，你完全得到她的心了吗？她还不是和我一样，在两个人之间游移？”
高玟并未被这话打倒，她轻轻说：“你错了。”
易应延接话说：“我错了，她和丁贤断清了吗？她还不是为了丁贤质问你？你拿得出她爱你证据？”
“我不需要，不需要证据。我不需要和任何人证明，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易应延叹了一气，说：“你只是被一时激情冲昏了头脑。你没有和她真正相处过。卡洛尔那样爱她，最后还不是跟她分开了？最主要的一点是，她配不起你。这不是我看得起她与否的问题，这是事实。如果她是卡洛尔那样的女人，你们起码称得上实力相当，但是你愿意跟另一个卡洛尔谈恋爱吗？实力不相匹配，一时情浓，暂时不成问题，但感情总会有平复期的，其后，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问题。你们能经受的住考验？你往日，不是愿望生几个可爱的孩子？这不是我们男人，借着你们女人当移动子宫，女人也同样有繁衍的欲望不是吗？”
高玟说：“我跟她在一起，也可以生孩子啊……”
易应延噎住话，笑笑道：“说的没错。但毕竟……还是有一定社会舆论压力的，尤其是对你而言，你和那些不名一文的人不同，你不仅仅是你，你代表的是你家族的形象。你认为，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高玟摇摇头，“我现在不想说这个。我头昏，我想回家。”
……
辛悦开车从酒店赶回别墅，高玟还没到家。等了半小时，高玟的司机先回了别墅，高修询问得知是易应延接去了人。
晚上将近十一点，高玟电话关机，高修有些急了。辛悦想出去找人，魏嘉宝中午回来着了凉，吃过药，睡着做了噩梦，醒来便一直包着被子自闭。辛悦安抚了半晌，才肯露出头来，吃了小半碗粥，情绪仍然十分不稳定。辛悦躺在魏嘉宝身边给她唱歌，讲故事，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急得一阵阵失神。
魏嘉宝说：“辛悦……你着急，就去找她吧……”
辛悦说：“没事，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高先生已经派人去了。”
魏嘉宝说：“我不睡，我画画等你。你去吧……”
辛悦捧着魏嘉宝的脸问：“没问题吗？”
魏嘉宝扯开一个笑，“没有。”
辛悦忙取过画板，说：“那你——画吧，我很快就回来，保管你还没有画完一幅画。”
辛悦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又把手机给魏嘉宝放在手边，反复叮咛嘱咐过，才离了房间。
车子从酒店门口饶了一圈，并不见高玟和易应延。回程路上，辛悦手机响了，辛悦道是魏嘉宝，看也不看接起来说：“宝儿，我马上回来了！你别怕！”
易应延说：“是我。有没有时间，聊聊？”
辛悦回到别墅的时候，高玟已经喝了一盅醒酒汤，酒也醒了大半。正歪在沙发上握着香袋熏药呢。
高修看见辛悦回来了，道：“你回来的正好了，我老年人身体顶不住熬夜，你陪她吧，再熏一会儿就好了。”
高玟心里还有气，拾起东西说：“不弄了，我困了，回去睡了。”
辛悦说：“我陪你熏完。”
高修搭话说：“人家好找你，你这孩子，怎么没有一点儿礼貌呢！”
高玟只好坐回沙发，辛悦接过她手上的香薰炉袋，高玟别别扭扭坐在一旁。
辛悦把手往高玟额头上探，高玟身子一闪，一手拍开了，“别碰人家。”
辛悦放下手，神情忽然暗淡了。
高玟一肚子骂她的话，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香薰袋里的药烟散尽了。高玟气得一撑沙发，猛站起身，辛悦说：“我……”
她“我”了一声，再没有话，高玟转过身，辛悦竟哭了。
辛悦哭了，高玟也红了眼眶。辛悦皱着眉，托起高玟的手，“高玟……什么没有……怎么带着这枚不值钱的戒指……扔掉了，捡回来……多余的价值，都是高玟给的，幸福吗？是谁在酒吧哭呢……”
高玟的眼泪禁不住往下坠，辛悦说：“我难过……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我可以给她一个家，一份承诺，保护她，照顾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高玟哽咽得接不上话，辛悦说：“可眼下，伤害她最深的人，就是我……”
高玟意识话锋不对，问：“你想说什么？”
辛悦站起身，和高玟平齐，“我太自私了。我是你前路的阻碍……”
高玟开始挣扎，想从辛悦的手中把手抽出来，辛悦抓紧了她的臂，“听我说，都会过去的……你会忘了我的……”
气得高玟一巴掌甩在辛悦脸上，甩了一巴掌犹然不足，咬着牙一下下打在辛悦身上，辛悦逆来顺受地闭上了眼。高玟先站不住了，躬下身蹲在地上，哭道：“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说过什么……”
高玟哭得悲怆，一时挣得眼圈旁也渗出了红色的血斑。辛悦跪在地上，想要扶，高玟掀她，想要拉，高玟推她，高玟哭得辛悦的心像被放在了真空的密封罐中，五内俱焚，一阵阵地作呕。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对不起，辛悦完全无法表达自己。
高玟趴在地毯上，憋着一口气，“你走，走！”
辛悦伸出手，被高玟扇开叫：“我不要你可怜！我把心毫无保留给了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可以不要！为什么要抛弃！辛悦，很好，很好！”
辛悦意识到了，正如易应延说的，再心疼不舍下去，只会令高玟越陷越深。辛悦点点头，“好的。你保重。我明天就走。”
辛悦走了，高玟圈着自己靠在沙发上抹眼泪。指上的粉珍珠戒指并没有带给她爱情，带给她的都是痛苦悲伤。这个为她遮雨挡风的人，怎会是带给她最多风雨的人？
高玟恼怒拔下戒指，扬手奋力一掷，那戒指打在不知什么东西上，弹了一弹，跌在地上，在它旁边，落着一串东西。
高玟爬上前，捡起那串东西，白色蛋白石做的郁金香。高玟想起生日上辛悦送她的花，就着灯光翻至花坠底部，上面刻着一排细字：“ko.”
……
辛悦搬离其后几天，高玟一直用心观察着丁贤的一举一动。甚至派人监视着丁贤的行踪。辛悦的确是在向她提分手那晚见过丁贤，然而，那次过后，再没有交集。
时间飞快地流逝着，有人痛苦，有人执拗，有人怀疑……每一个人都忙忙碌碌地活着，那一年，凡兰的冬天下了雪。
一早起来，魏嘉宝欢喜地叫道：“辛悦！辛悦快来看！下雪了！”
社会懒洋洋从屋里探出头，鼻尖在雪上嗅着。魏嘉宝兴奋地捧起社会，往雪地里一抛，凡兰的雪，着实不能够下得很厚。落进白雪的社会吓了一跳，一面往屋里窜一面抖着毛爪。魏嘉宝咯咯咯的笑声响彻天台，辛悦捧着羽绒被将魏嘉宝抓进被中，魏嘉宝从被中伸出手，抱着辛悦的脖子，雀跃不已地亲在辛悦脸上。
耿中华在外面搓着手叫：“什么日子啊，下雪了！嘉嘉今天很高兴啊！”
魏嘉宝听见人声，抓着被子跳上床不说话了。
辛悦披着衣裳，出了门，“一年快到了……”
耿中华扶着护栏，“啊……”
辛悦说：“我要走了。”
“嗯……”
辛悦说：“看样子我不怎么合格，不然，你多少会留我两句，让我考虑考虑什么的。”
耿中华说：“人呢，最坚强最顽固的就是想法。打击一个人的肉丨体容易，改变一个人的想法难。”
辛悦笑着，目之所及的下界，一片陌生。这不是她记忆中凡兰的模样。
耿中华说：“今天……25号！我跟你打赌，你以后，一定会有回来的一天。因为这里，才是你的归属。”
辛悦笑着，“说迟了，这种迟来的假意的挽留，不真诚。”
“好过没有，将就一下子。”
“打边炉吗？”辛悦问。
“打——嘉嘉呢？”
“你别和她说话就没问题。”
耿中华兴冲冲往楼下去，“我去买材料！”
“头儿——”
耿中华回过头，辛悦问：“你不问我去哪儿？”
耿中华笑了笑，“山水有相逢啊。”
……
丁贤正在看财报，手机的信息提示音令丁贤瞄了一眼屏幕，“生日快乐。”丁贤眨眨眼，是pets的提示信息。打开软件，d25的对话框里写着：“生日快乐。”
丁贤想起曾和d25聊及过自己的生日，因为他的女朋友也是25号生日。没料到对方这么细心，丁贤笑着回复道：“谢谢。亏你记得。”
d25说：“愧领感谢。其实，不是跟你说的……不过是……因为想祝福的人，祝福不了，借你用一用。”
丁贤笑道：“那我——多不好意思，兔子沾了月亮的光。”
“不用谢。”d25说。
丁贤皱着眉回：“你真客气。”
本就此话撂下了，过了一会儿，d25说：“你没生气吧？”
丁贤便又举起手机说：“没有。我没那么小气。”
d25说：“那你为什么这么久不和我说话了？”
丁贤想了想，说：“你说，你想祝福的祝福不了，还是你前女友？你现任不吃醋吗？”
d25说：“没在一起。”
丁贤犹豫了片刻，回复：“嗯，缘分很难说。不过，看你样子，也不值得新人，老念着旧情人。”
d25发来一张笑脸，“我以为你会夸我，长情什么的。”
丁贤回：“别人嘴上夸你不可信，指不定心里在骂你呢。”
“你呢，你心里骂我了吗？”
丁贤嘴角挂起一抹笑，敲了两个字，“你猜。”
“我有点……想见见你……”
“见我？我很丑的，见了就没欲望和我聊天了。”
“那就——见识见识你吧。”
丁贤嘻嘻按着嘴笑，办公室有人敲门，丁贤回：“再说吧。我忙了。”
来人是梁俞，丁贤让了座，又亲手给他倒了咖啡，问：“怎么了，是什么事？”
梁俞说：“我收到一个消息，通达那边传来的。”
丁贤握着手，嗯嗯地应着，神情很是轻松。
梁俞笑道：“你今天心情很好。”
丁贤有些诧异说：“有吗？”扫扫发梢，道：“没有吧……”
梁俞从口袋掏出一个盒子，“happybirthday.”
丁贤握着嘴，惊喜叫到：“哦……谢谢……俞，你太贴心了。”
梁俞脸红道：“不是我一个人啦……还有一群同事。让我邀请你今晚吃饭。位子都订好了。”
丁贤笑道：“那必须得去！然后……你说的消息，该不会是这个吧？”
梁俞道：“那倒不是。我听说通达最近要上任一位大区经理——”
丁贤唔地示意继续，梁俞说：“她姓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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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时,辛悦已经到了一个小时。靠站在酒店对街的墙边，眼看着繁华街道来往的人群，做着自己也没有头绪的傻举动。明知道高玟不会如她所愿，但所愿为何，辛悦也说不清。
梅林肯这条街禁烟,辛悦叼着烟,把打火机在手里颠来倒去给自己变魔术。将近九点,对街转角走出一个人，冷夜里面，她的大衣没有扣。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丝质吊带，辛悦能从敞开处看见浑圆的阴影预兆出的春光。这个女人显然——不知检点，并且卖弄风情。
因为她笑得花枝乱颤，她身边的几个男人都借着机会占她的便宜。和她玩笑,和她并肩,并借着过马路，轻拍她的腰。
辛悦怒火中烧,打火机里的火焰在指上窜，趁着对街的巡警还未近身,辛悦丢了嘴上的烟,三并两步,过了马路。
众人被正面挡住去路，丁贤望着来人,一舔嘴唇,说：“她,mann，回去了。她司机直接接走了。”
辛悦的目光从丁贤嘴唇扫过，“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丁贤没有交流的打算，笑了笑，扭头便走，辛悦抓住了丁贤的手，被丁贤一把狠甩开，用力之大，一时慑地周围人怔住了。
辛悦的手还在原地没有收回，丁贤松着指关节，呼出一口气，笑道：“辛小姐，你什么问题？这样……会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辛悦不能不迁怒于丁贤身旁的人，举起视线向观众问：“好看吗？还有更好看的呢……”且说，且将丁贤往怀里扯，丁贤一面和辛悦推搡，一面难堪地吩咐：“你们先回去。”
一旁的梁俞，将臂横在辛悦和丁贤中间，“辛小姐，你难道看不见，卡洛尔显然很不愿意和你交流……”
辛悦恶劣笑说：“看来你对女人没什么经验。不知道她们嘴上一套，身体又是一套……”
梁俞脸上白一时红一时黑一时，允哲扯了扯梁俞的袖子，“我们先回去。”
几人逶迤去了，辛悦轻佻哼笑着啧啧道：“爱慕者被伤心了，可怜……”，话落松开了丁贤身上的手，站开了。
一番角力着实费劲，要是不顾体面，大概可以和她打一架。在她身上狠咬一口什么的。丁贤喘着说：“你满意了？”
“谢谢给面子。毕竟，和你作对，让你不爽，大概是我往后获取快乐的主要来源。”
丁贤不屑地笑，“可能你对女人很有经验，但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辛悦努嘴想了想，眨眼问：“是吗。”
丁贤不耐烦说：“我懒得跟你吵。”
辛悦展臂不许丁贤走，“丁贤。”她唤。
丁贤插着腰，把脊背对着辛悦。
一辆辆车从二人身侧呼啸而过，辛悦终于缓缓向丁贤的背影问：“我问你最后一句话。你能不能相信我？”
“什么？”丁贤偏过脸。
“吉科布的事。”
“又来了。”丁贤无法就这个矛盾和辛悦争拗下去。推肩挤开辛悦，迈开大步往酒店赶。辛悦在后面大喊：“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我，在你眼里，哪怕只有一次，让我有一点价值，丁贤！”
丁贤走了很远，红着眼又走回来，一把揪住了辛悦的衣领，咬牙问：“你他妈的就不能！不能站在我身后，做一个见鬼的爱人什么的，属于你的角色——非要和我争抢！辛悦，你她妈不是这块料子！你不是！你该死的不行！”
“原本是可以的……丁贤，原本的时候……但现在不行，不行，丁贤，不行！在你做了这么多——自以为是的事后，现在已经不是谁的责任这么简单了！”两人对着吼，丁贤说丁贤的，辛悦说辛悦的。然后，丁贤揪扯在衣领上的手，被辛悦捧握住了，丁贤听见自己有些颤抖的呼吸，感觉自己分明是挣了一下，不懂为什么情况并没变，偏头避开了辛悦的视线，听见辛悦说：“这件事，只能是我！必须由我！独立完成……”
丁贤闭眼，猛掀开了辛悦，“少来了！一个我你都搞不定，你他妈的有什么本事应付得了吉科布计划？魏嘉宝就是例子！”
辛悦被掀地跌了一步，一手扶着额头，眼泪从不肯服输的脸上向下滑，极力隐忍的结果，就是五官都在震颤。丁贤软声说：“你就……不能为了我？”
辛悦说：“你呢？放下一切，为了我？”
丁贤瞪着泪眼，“我不能……看你去死。”
“我宁愿去死……”
电话铃声从两人之间响起来，丁贤还站在原地，辛悦已掏出电话走远了。
……
高玟就知道，心软满足他人，不会有好结果。酒店餐厅本可以满足一众人，何必舍近求远。
高玟这夜喝得不多，远不及丁贤多。丁贤怎么不妒忌她？因为在两个人之中，辛悦选择拉的是她的手。可是为什么，高玟不开心，小时候做作业，错的地方急于想用橡皮抹去痕迹，擦破了纸。
易应延开着车，一言不发。
高玟说：“燥！”
易应延开了窗，高玟蹬脚说：“冷！”
易应延关上窗，关了暖气。
高玟说：“我要下车！”
易应延的车子停在路边，高玟扯着打不开的车门喊：“开门，我要下去！”
易应延皱着眉头，颓然坐着。
高玟向他吼：“我要下去，你听见没有？！我要下去！”
“你想清楚没有？”易应延悄声问。
“想什么？我说了，不用你，你为什么非要送我，我不用你送，我有司机——”
“你要回去见她！”易应延很少震怒，男人雷霆般的嗓音震得高玟受惊缩在角落。
易应延痛苦地说：“你教我，我该怎么办？拿你怎么办？你，你宁愿选择一个女人……我就这么……让你看不上眼？我……mann，我算什么？”
“我们……已经过去了不是吗……”高玟头贴在玻璃窗，握着拳说。
易应延捏着眉心，见不得他的女人，怕她疏远她到了这副田地。旧日的回忆都像是另一个人，他的女人，笑得眉眼弯弯，等着他，唤着他，对他撒娇，向他生气。在他怀里，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她是他的公主。他可以宠一辈子。
“小文子，小文子……”易应延伸手去拉高玟。
高玟不敢反抗，手被易应延拉进怀。易应延说：“我理解你，我明白，你不要冲动。辛悦她……不适合你……她爱的是……卡洛尔。”
高玟抽去手，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易应延说：“小文子，你跟她在一起，你能忍受得了别人的流言蜚语吗？你知道，别人背后怎么说你们？”
“无所谓！我不在意。”高玟带气说。
易应延说：“你不在意你自己，你也不在意她，别人怎么说她，说她贪图你的财富地位，说她利用你的情感，说她——擅长拿捏你这类女人的心理……”
高玟诧然，生气问道：“我这类女人，我这类是什么类？老吗？丑吗？还是傻？！”
易应延不答言，高玟说：“你们别把人看扁了！你们以为她怎样利用我得到了什么好处？奖励她一辆车，走的时候都还留给了科客特！为了帮科客特招人，自己不能升职也不计较！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你们这种俗人能看懂的！丁贤为什么爱她？因为这个女人认定了一个人，就肯为对方命也不要！你呢……易应延，你做得到吗？”
“那么，你完全得到她的心了吗？她还不是和我一样，在两个人之间游移？”
高玟并未被这话打倒，她轻轻说：“你错了。”
易应延接话说：“我错了，她和丁贤断清了吗？她还不是为了丁贤质问你？你拿得出她爱你证据？”
“我不需要，不需要证据。我不需要和任何人证明，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易应延叹了一气，说：“你只是被一时激情冲昏了头脑。你没有和她真正相处过。卡洛尔那样爱她，最后还不是跟她分开了？最主要的一点是，她配不起你。这不是我看得起她与否的问题，这是事实。如果她是卡洛尔那样的女人，你们起码称得上实力相当，但是你愿意跟另一个卡洛尔谈恋爱吗？实力不相匹配，一时情浓，暂时不成问题，但感情总会有平复期的，其后，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问题。你们能经受的住考验？你往日，不是愿望生几个可爱的孩子？这不是我们男人，借着你们女人当移动子宫，女人也同样有繁衍的欲望不是吗？”
高玟说：“我跟她在一起，也可以生孩子啊……”
易应延噎住话，笑笑道：“说的没错。但毕竟……还是有一定社会舆论压力的，尤其是对你而言，你和那些不名一文的人不同，你不仅仅是你，你代表的是你家族的形象。你认为，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高玟摇摇头，“我现在不想说这个。我头昏，我想回家。”
……
辛悦开车从酒店赶回别墅，高玟还没到家。等了半小时，高玟的司机先回了别墅，高修询问得知是易应延接去了人。
晚上将近十一点，高玟电话关机，高修有些急了。辛悦想出去找人，魏嘉宝中午回来着了凉，吃过药，睡着做了噩梦，醒来便一直包着被子自闭。辛悦安抚了半晌，才肯露出头来，吃了小半碗粥，情绪仍然十分不稳定。辛悦躺在魏嘉宝身边给她唱歌，讲故事，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急得一阵阵失神。
魏嘉宝说：“辛悦……你着急，就去找她吧……”
辛悦说：“没事，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高先生已经派人去了。”
魏嘉宝说：“我不睡，我画画等你。你去吧……”
辛悦捧着魏嘉宝的脸问：“没问题吗？”
魏嘉宝扯开一个笑，“没有。”
辛悦忙取过画板，说：“那你——画吧，我很快就回来，保管你还没有画完一幅画。”
辛悦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又把手机给魏嘉宝放在手边，反复叮咛嘱咐过，才离了房间。
车子从酒店门口饶了一圈，并不见高玟和易应延。回程路上，辛悦手机响了，辛悦道是魏嘉宝，看也不看接起来说：“宝儿，我马上回来了！你别怕！”
易应延说：“是我。有没有时间，聊聊？”
辛悦回到别墅的时候，高玟已经喝了一盅醒酒汤，酒也醒了大半。正歪在沙发上握着香袋熏药呢。
高修看见辛悦回来了，道：“你回来的正好了，我老年人身体顶不住熬夜，你陪她吧，再熏一会儿就好了。”
高玟心里还有气，拾起东西说：“不弄了，我困了，回去睡了。”
辛悦说：“我陪你熏完。”
高修搭话说：“人家好找你，你这孩子，怎么没有一点儿礼貌呢！”
高玟只好坐回沙发，辛悦接过她手上的香薰炉袋，高玟别别扭扭坐在一旁。
辛悦把手往高玟额头上探，高玟身子一闪，一手拍开了，“别碰人家。”
辛悦放下手，神情忽然暗淡了。
高玟一肚子骂她的话，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香薰袋里的药烟散尽了。高玟气得一撑沙发，猛站起身，辛悦说：“我……”
她“我”了一声，再没有话，高玟转过身，辛悦竟哭了。
辛悦哭了，高玟也红了眼眶。辛悦皱着眉，托起高玟的手，“高玟……什么没有……怎么带着这枚不值钱的戒指……扔掉了，捡回来……多余的价值，都是高玟给的，幸福吗？是谁在酒吧哭呢……”
高玟的眼泪禁不住往下坠，辛悦说：“我难过……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我可以给她一个家，一份承诺，保护她，照顾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高玟哽咽得接不上话，辛悦说：“可眼下，伤害她最深的人，就是我……”
高玟意识话锋不对，问：“你想说什么？”
辛悦站起身，和高玟平齐，“我太自私了。我是你前路的阻碍……”
高玟开始挣扎，想从辛悦的手中把手抽出来，辛悦抓紧了她的臂，“听我说，都会过去的……你会忘了我的……”
气得高玟一巴掌甩在辛悦脸上，甩了一巴掌犹然不足，咬着牙一下下打在辛悦身上，辛悦逆来顺受地闭上了眼。高玟先站不住了，躬下身蹲在地上，哭道：“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说过什么……”
高玟哭得悲怆，一时挣得眼圈旁也渗出了红色的血斑。辛悦跪在地上，想要扶，高玟掀她，想要拉，高玟推她，高玟哭得辛悦的心像被放在了真空的密封罐中，五内俱焚，一阵阵地作呕。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对不起，辛悦完全无法表达自己。
高玟趴在地毯上，憋着一口气，“你走，走！”
辛悦伸出手，被高玟扇开叫：“我不要你可怜！我把心毫无保留给了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可以不要！为什么要抛弃！辛悦，很好，很好！”
辛悦意识到了，正如易应延说的，再心疼不舍下去，只会令高玟越陷越深。辛悦点点头，“好的。你保重。我明天就走。”
辛悦走了，高玟圈着自己靠在沙发上抹眼泪。指上的粉珍珠戒指并没有带给她爱情，带给她的都是痛苦悲伤。这个为她遮雨挡风的人，怎会是带给她最多风雨的人？
高玟恼怒拔下戒指，扬手奋力一掷，那戒指打在不知什么东西上，弹了一弹，跌在地上，在它旁边，落着一串东西。
高玟爬上前，捡起那串东西，白色蛋白石做的郁金香。高玟想起生日上辛悦送她的花，就着灯光翻至花坠底部，上面刻着一排细字：“ko.”
……
辛悦搬离其后几天，高玟一直用心观察着丁贤的一举一动。甚至派人监视着丁贤的行踪。辛悦的确是在向她提分手那晚见过丁贤，然而，那次过后，再没有交集。
时间飞快地流逝着，有人痛苦，有人执拗，有人怀疑……每一个人都忙忙碌碌地活着，那一年，凡兰的冬天下了雪。
一早起来，魏嘉宝欢喜地叫道：“辛悦！辛悦快来看！下雪了！”
社会懒洋洋从屋里探出头，鼻尖在雪上嗅着。魏嘉宝兴奋地捧起社会，往雪地里一抛，凡兰的雪，着实不能够下得很厚。落进白雪的社会吓了一跳，一面往屋里窜一面抖着毛爪。魏嘉宝咯咯咯的笑声响彻天台，辛悦捧着羽绒被将魏嘉宝抓进被中，魏嘉宝从被中伸出手，抱着辛悦的脖子，雀跃不已地亲在辛悦脸上。
耿中华在外面搓着手叫：“什么日子啊，下雪了！嘉嘉今天很高兴啊！”
魏嘉宝听见人声，抓着被子跳上床不说话了。
辛悦披着衣裳，出了门，“一年快到了……”
耿中华扶着护栏，“啊……”
辛悦说：“我要走了。”
“嗯……”
辛悦说：“看样子我不怎么合格，不然，你多少会留我两句，让我考虑考虑什么的。”
耿中华说：“人呢，最坚强最顽固的就是想法。打击一个人的肉丨体容易，改变一个人的想法难。”
辛悦笑着，目之所及的下界，一片陌生。这不是她记忆中凡兰的模样。
耿中华说：“今天……25号！我跟你打赌，你以后，一定会有回来的一天。因为这里，才是你的归属。”
辛悦笑着，“说迟了，这种迟来的假意的挽留，不真诚。”
“好过没有，将就一下子。”
“打边炉吗？”辛悦问。
“打——嘉嘉呢？”
“你别和她说话就没问题。”
耿中华兴冲冲往楼下去，“我去买材料！”
“头儿——”
耿中华回过头，辛悦问：“你不问我去哪儿？”
耿中华笑了笑，“山水有相逢啊。”
……
丁贤正在看财报，手机的信息提示音令丁贤瞄了一眼屏幕，“生日快乐。”丁贤眨眨眼，是pets的提示信息。打开软件，d25的对话框里写着：“生日快乐。”
丁贤想起曾和d25聊及过自己的生日，因为他的女朋友也是25号生日。没料到对方这么细心，丁贤笑着回复道：“谢谢。亏你记得。”
d25说：“愧领感谢。其实，不是跟你说的……不过是……因为想祝福的人，祝福不了，借你用一用。”
丁贤笑道：“那我——多不好意思，兔子沾了月亮的光。”
“不用谢。”d25说。
丁贤皱着眉回：“你真客气。”
本就此话撂下了，过了一会儿，d25说：“你没生气吧？”
丁贤便又举起手机说：“没有。我没那么小气。”
d25说：“那你为什么这么久不和我说话了？”
丁贤想了想，说：“你说，你想祝福的祝福不了，还是你前女友？你现任不吃醋吗？”
d25说：“没在一起。”
丁贤犹豫了片刻，回复：“嗯，缘分很难说。不过，看你样子，也不值得新人，老念着旧情人。”
d25发来一张笑脸，“我以为你会夸我，长情什么的。”
丁贤回：“别人嘴上夸你不可信，指不定心里在骂你呢。”
“你呢，你心里骂我了吗？”
丁贤嘴角挂起一抹笑，敲了两个字，“你猜。”
“我有点……想见见你……”
“见我？我很丑的，见了就没欲望和我聊天了。”
“那就——见识见识你吧。”
丁贤嘻嘻按着嘴笑，办公室有人敲门，丁贤回：“再说吧。我忙了。”
来人是梁俞，丁贤让了座，又亲手给他倒了咖啡，问：“怎么了，是什么事？”
梁俞说：“我收到一个消息，通达那边传来的。”
丁贤握着手，嗯嗯地应着，神情很是轻松。
梁俞笑道：“你今天心情很好。”
丁贤有些诧异说：“有吗？”扫扫发梢，道：“没有吧……”
梁俞从口袋掏出一个盒子，“happybirthday.”
丁贤握着嘴，惊喜叫到：“哦……谢谢……俞，你太贴心了。”
梁俞脸红道：“不是我一个人啦……还有一群同事。让我邀请你今晚吃饭。位子都订好了。”
丁贤笑道：“那必须得去！然后……你说的消息，该不会是这个吧？”
梁俞道：“那倒不是。我听说通达最近要上任一位大区经理——”
丁贤唔地示意继续，梁俞说：“她姓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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